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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流如洪流,人在其中,身不由己。
蒲罕久在军中,深知这种骚乱的威力,虽然心中惴惴,但仍强自镇定。
蒲罕忖度着形势,不敢把颜音举在肩头或者背在背后,只用双手在胸前抱住,用整个身子护住他的安全,放开脚步,飞速狂奔。
人群好像疯了一样狂奔着,很多人手中都拿着木棒、扁担、竹竿一类的“武器”,却不知敌人在何方。蒲罕既要小心地躲避这些“武器”,又要尽量加快速度,赶超过其他人,想要尽快赶到东壁城门,因此上更为吃力。
饶是蒲罕人高马大,依然有好几次几乎被人流挤倒,跌跌撞撞才稳住了身形。蒲罕知道,这种情况下,跌倒了就很难爬起来,最终会被后面的人潮践踏而死,几次避过险情,也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斜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一个十三四岁的纤瘦少年被人挤倒了,在人从中打了几个滚儿,最终还是被杂沓的脚步踏成了肉糜,只留下了几声断续的尖叫和呻吟,混在凌乱的人声当中,根本没有人在意……原本提在他手中的红纸灯笼,被风吹着,被人流裹挟着,倒是向前滚了很远,但最终也被踩成了扁扁的一片红纸,像是一个红红火火圆圆满满的梦境,破灭了,成了一抹惨淡的血色……
蒲罕低头去看颜音,见他睁着一双大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便说道:“闭上眼,什么都不要看,相信我,一定会护得你安全。”
“是……”颜音轻声答应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人,越来越多,奔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蒲罕也渐渐接近了人流的最前面。
突然,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戴着虎头帽的小小孩童,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迎着人流号啕大哭,周围没有大人,想必是走散了。
蒲罕暗叫不好,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用手一盘一带,轻轻巧巧地把那孩子抛在了路旁茶肆的席棚上。那孩子很轻,席棚又结实,只微微一沉,竟稳稳接住了那孩子。那孩子依然在掩面大哭,似乎完全不知道,刚才自己从鬼门关打了个来回。
蒲罕转身正要前行,忽觉左腿一痛,拧身看去,却见一个生铁炉钩,正插在自己小腿肚上。炉钩的主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有意还是误伤。
腿上带着这么长一个东西,自然是跑不动的。蒲罕一咬牙,猛地把那炉钩拔了出来,一线血,激飞而出,炉钩的尖端,还带着一片肉,蒲罕疼得浑身一抖。
“怎么了?”颜音睁眼问道。
“没事儿……”蒲罕抬头看了看遥遥在望的熙宋门城楼,深吸了一口气,安慰颜音道,“马上就到了,闭上眼睛,乖。”
颜音又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只这样一瞬间,后面的人,便潮水一样赶了上来。
蒲罕不敢耽搁,更不敢俯身去包扎伤口,只得提起一口气,向前狂奔。
隆冬天时,蒲罕竟然跑出了一身热汗,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滴在了颜音脸上。颜音睫毛轻颤,似乎有些痒,但依然乖顺地闭着眼睛。
猛然间,前面一阵骚乱,另一条交叉路上,冲过来另一股人潮。
十字街头,人与人立刻挤成了一团。每个人都拼命挣扎着,推挤着,企图夺路而逃,像是一群陷入网里的鱼。顷刻之间,推挤便变成了争斗,有人倒地,有人受伤,更有人手持棍棒狂舞,状若疯魔。
蒲罕用一只手臂稳稳地抱住颜音,另一只手臂挥舞着炉钩护着上半身,稳稳地踏着步子,逐渐移动到人群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