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几日,珠儿和其他女子被囚在城内东塔院,由大梁府的人看管着,那里地方宽敞些,每日里薄粥果腹,也能吃饱。自从昨天晚上到了这里,到现在水米都没有打牙,几个岁数小的,已经饿得哀哀痛哭。外面来来去去,净是源国兵丁,跟他们说话,他们也听不明白,想要忍辱讨要些吃食,竟也是毫无办法……
忽听外面传来了熟悉的汉语,珠儿眼睛一亮,忙踮起脚尖张望。
屋内所有的女子都涌到了窗前,一双双企盼的眼睛望向窗外。这倒让珠儿想起了之前在王府之中,后花园内,豢养的那些鸭鹅,每当有人走近,它们便涌到围栏边,伸长了脖子张望,为的无非是两件事,一个是吃食,一个是自由……珠儿苦笑一声,所谓天潢贵胄,原来和那些被人豢养鸭鹅没有半点分别。
只听院中有人对着西厢那边喊道,“你们原本都是婢子封了夫人,也别闲着白吃饭,来帮着干点儿活吧!”接着便听到开锁的声音。
隔着一堆堆表缎,那边的情形看不分明,似乎是有些人被放了出来。
“王爷吩咐说,这些黄绢皆稀薄不堪使,要退回大梁府,让他们另选上好的表缎替换。你们几个把这些要退回的,都用墨水染了,做个记号,免得他们再送回来。”还是适才那个人的口音。
“大人!这个可不是黄绢,这是上好的烂花绡,鞑子粗鄙,不识这等上好的货色,听大人口音,也是大梁人士,难道也不知道吗?”一个柔媚娇婉的声音响起。
“在下出身贫寒,并不识得什么上好的表缎。”
“虎贲校尉朱泽朱大人!你父亲是前礼部侍郎,祖父是翰林院学士,怎么事了鞑子,便成了出身贫寒了?敢是怕辱没了祖宗吗?”声音清朗干脆。累累的表缎从中,裙角一闪,看服饰应该是内诸司殿中省六尚局的尚辇,这些女史直接从宫中迁出,都穿着宫中各司局的服饰。
“哟!朱大人降了鞑子,有没有加官晋爵啊?怎么还穿着我赵国的官服?”又一个新的声音加了进来。
“大人可是武官呢!不知道守城的时候后背有没有受伤啊?”
继而又是嘈嘈切切一片,这些女史各个伶牙俐齿,说得那朱大人毫无还口之力。
那朴讷敦厚的男声却依然从一片嘈杂中穿透出来:“夫人们快些做了这事儿吧,我也好有名目去弄些温汤热粥来,让你们暖暖身子。”
听他提到了吃食,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所有的人,都被饥饿打败。
良久的沉默过后,又一个稳重低沉的女声响起:“你们这些朝廷大臣官吏,败坏国家至此,现在却把我们塞给源国人,冲抵劳军金银,你们有何面目来吩咐我们做事?你们还是不是男人!?”
那男声依旧不骄不躁:“我便是没有面目,也要过来,不然诸位的怨气,又向谁发泄呢?他们听不懂,至少我是能懂的人……”
又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终于,一个老成持重的女声开了口:“只染最外一层可好,剩下的退回城里,至少还能用,反正源军只要整匹的表缎,就算把最外一层剪断,也不是整匹的了,不会再度被送过来……”
“如此甚好!”那男子丢下这四个字,便匆匆去了,靴声橐橐,渐渐走远。
只剩下院中的这些宫中女子,无奈地提起墨笔,染污那些华美的丝绸。那些源国人认为稀薄不堪用的丝绸:黄绢、冰绡、素纱、顺纡乔,烂花绡、经绞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