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表达出来,藏着掖着算什么。”波曼兹看了看搜刮过后的遗留品,“除了最糟糕的垃圾,一个都没给我留。一想到又要去挖坑,我这把老骨头就痛得慌。”
话虽如此,心里却情绪高涨。外出补货可以成为他游走于大坟茔边缘的正当借口。
“此时不开挖,还更待何时呢?”
“你这是要赶我出去?”
“我可不会有半点恻隐。”
波曼兹叹了口气,审视了下自己的店子。还剩几把锈蚀的长矛,连同破破烂烂的武器,还有一个辨别不清年代的头骨,因为那上头没有帝王时期军官所特有的三角锲入物。收藏者们对无名小卒或者白玫瑰拥趸的尸骨可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真挺讽刺,他心里暗想。为什么人们总对邪恶之物兴致勃勃?比起帝王和十劫将,白玫瑰的英雄事迹更值得歌颂才对。可事实却是,除了茔长及其手下,几乎所有人都淡忘掉了她。任何一个乡巴佬都说得出一半劫将的大名。大坟茔,这个暗流涌动的邪恶之地,护卫森严。反倒是白玫瑰的坟墓,早已湮没在岁月的长河之中。
“不是这里就是那里,”波曼兹顾自沉吟。“该出发刨地了。这儿。就是这儿。铁锹。地灵尺。行囊……也许托卡说的没错。是该找个帮手。刷子。帮我提这些家伙。经纬仪。地图。这些都不能忘。还有啥?边界标识。别忘啦。那狗日的门福。”
他把行头收拾得满满当当,浑身上下挂满了各式装备,手里拿起铁锹、耙子和经纬仪。“茉莉!茉莉!快把这该死的门给我打开!”
她透过卧房的幕布,望了一眼。
“一开始就该把门先打开的,笨蛋。”她踱步穿过店子,“老波,总有一天,你要学会有条理。也许是我出殡下葬后的那一天起。”
他步履橐橐,沿街而行,嘴里不停念叨:“是的,等你一死,我就有条理了。你最好他妈的相信。真巴不得在你改口以前,先送你入土为安。”
Chapter4不久的过去:乌鸦
在白玫瑰的传奇故事里曾有记载,大坟茔坐落于古森林之中,远在查姆之北。帝王意欲从杜松城卷土重来的计划失败后,乌鸦于当年夏季抵达了大坟茔。反观夫人的部队,士气正盛。帝王陵中潜藏的邪恶已不足为惧,叛军的残余也是溃不成军,帝国势力盛极一时,无可匹敌。而灾难的先兆——大彗星——在数十年内,也不会有再度显现之虞。
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抵抗势力存在——一个自称白玫瑰转世的孩子。只不过,她充其量只是一个亡命徒而已,和黑色佣兵团的叛徒残渣日夜奔逃、风餐露宿。在帝国面前,犹如螳臂当车,不足为惧。过不多久,夫人的压倒性优势必能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们一网打尽。
乌鸦背包拄杖,独自一人从木桨城跛行而来。他自称是一名伤残老兵,原属瘸子驻扎在福斯博格的部队,想找一份工作糊口。这世道,只要不自视甚高,满世界都是不体面的工作。永恒守卫的佣金很高,雇些苦力还能减轻他们的负担。
有一个团的兵力在大坟茔驻守。数不清的平民住在营地附近。乌鸦也和这里的芸芸众生融为一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部队换防更迭不断,只有他一个人,化作这里一成不变的风景线。
刷碗、洗马、清理马厩、传信、拖地、帮厨,能赚钱的活计他都干。他个子高,皮肤黝黑,寡言阴郁,没有朋友,也没有仇敌。几乎不过社交生活。
几个月后,他申请住进一幢破败的房子里。房子曾经属于一个来自木桨城的法师,因此长期闲置,无人居住。只要一得闲,手头又有资源,他就会装点门面,将住处逐渐修葺一新。正如之前那个法师一样,在这里,他继续着自己一路北行而来的秘密任务。
乌鸦每天在镇上工作十到十四个小时,返回住所后,又继续自己的工作。人们怀疑他从来不用休息。
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干扰他,然而,乌鸦还不能完全接受他的身份。少有杂役未受到过侮辱虐待,但乌鸦是根硬骨头,从不妥协。要是受到不公正待遇,他的眼神就会寒若镔铁。历史上,只有一个人胆敢无视这种警告,结果乌鸦狠狠地揍了他一顿,残忍而无情。
没人疑心他还有另一重身份。在自家屋外,他是托名为乌鸦的帮工,仅此而已。全身心投入工作,尽心尽责。到了自家屋内,他又成了名为乌鸦的装修工,修缮旧屋。待到夜深人静,众人皆睡,只有夜巡队守夜放哨,他才成为一个身怀使命的乌鸦。
在法师厨房的墙壁里,装修工乌鸦得获至宝。他不动声色地将其置于楼上,变成了那个使命在身的乌鸦。
残页上的笔迹颤颤巍巍,却对解密至关重要。
那张不苟言笑的瘦削阴郁之脸褪去了刺骨寒意。幽暗的双眸竟跃动着火花,双手激动地挑灯细看。乌鸦正襟危坐,纹丝不动,目不斜视,之后,又面带笑容,从容走下楼,踱步入夜,还向路上碰到的夜巡队举手致意。
他已为人熟知,没有人会阻止他跛足夜行、观测星轮。
冷静下来以后,他返回了住所。今夜注定无眠。他展开残页,开始工作:研读、解码、翻译、记录,然后书写一封短期内无法到达目的地的信。
Chapter5惶悚平原
独眼串门告诉我说,宝贝儿要面见科勒和那个信使。“她憔悴了许多,碎嘴。你最近有照顾过她么?”
“当然有。我给出建议,她视若无睹。怪我咯?”
“距离彗星下一次出现,还有二十来年呢。她也没必要往死里干,是吧?”
“你找她说去。反正她跟我说,这堆烂摊子要赶在下次彗星出现以前尽早处理掉,还说我们在跟时间赛跑。”
她对此深信不疑。但我们却无法理解。在惶悚平原,我们与世隔绝。有时,与夫人的战斗都变得无足轻重,这片荒原就足以让我们应接不暇了。
我突然发现,我的状态要比独眼好上十万八千里。过早的“入土为安”、转战地下对他毫无益处。使不上法术也在逐渐消磨他的身体,岁月的痕迹逐渐显露。我放缓脚步,等他跟上。
“你和地精耍得开心么?”
他做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又输了?”这俩人从黎明就开始了。挑事儿的总是独眼,地精负责一锤定音。
独眼嘟囔了几句。
“啥?”
“哟!”有人喊道,“所有人注意!警报!警报!”
独眼啐道:“一天两次?搞什么鬼呢?”
我知道他的意思。最近两年,拉响警报的次数总计还不到二十次。今天一天居然就放了两次?难以置信。
我往回跑去取弓箭。
这次我们不再慌乱。老艾逢人便一脸痛苦地怨声连天。
日出东方。地堡出口向西。待到人群会合,阳光直射入眼,双目难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