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肯定是在帝王军撤离荒原防线时加入宝贝儿的。
宝贝儿和我拥抱良久,以致于我都有点慌了。我和她都是感情收敛的人。她终于松开了我,然后看了看夫人,眼神里竟然有丝嫉妒。
我手语道:“这位是艾瑞达斯。她对那些古代语言很了解,可以帮我做翻译。”
宝贝儿点了点头,没有问问题。她竟然这么信任我。
食物送来了。老艾拉过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然后把屋里的其他人都赶走了,只留下他自己、我、宝贝儿、副团长、沉默和夫人。要不是夫人跟我站在一起,他估计也会把她赶走。
我们开始吃饭。在手和口没被塞满的时候,我才挤牙膏一般讲述自己的经历。某些片段着实难言,尤其是讲到渡鸦还活着的时候。
现在回想起来,感觉这件事对我的冲击比对宝贝儿的还大。我原以为她会激动,会歇斯底里,但她并没有。
起初,她只是拒绝相信。我能理解这一点。在渡鸦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之前,他一直是她情感上的顶梁柱。她怎会相信他对她撒下弥天大谎,就是为了去大坟茔打探消息?这对她来说不合情理,渡鸦从没对她撒过谎。
对我来说也不合情理。不过,我之前也说过,恐怕明面上的不是真相,真相要复杂得多。我甚至怀疑渡鸦不是“离开”,而是“逃跑”。
宝贝儿也没有固执到底。她不是那种因为某件事不随心,就永远否定其真实性的人。她应对打击的能力比我预期中的要好得多,这说明过去这些年,她已经发泄了很多痛楚。
不过,渡鸦现在的状况只能给宝贝儿平添烦恼。马城一败,她已经很沮丧了。那意味着将来还会面临更多的挫败。她已经怀疑我没能成功完成任务,所以做好了硬着头皮与帝王军血拼到底的打算了。
当我宣布自己的失败时,在场的人都绝望了。“我很确信我们要找的不在那些文献里。不过,或许我和艾瑞达斯能在这里的文献中找到。”在失去渡鸦的文献前,我已经做好了笔记。
我并没有彻底撒谎。否则当真相浮出水面时,他们就无法原谅我了,而真相又必须揭露出来。我只是故意漏过一些细节,我甚至坦白了被捕、被讯问、被囚禁的情节。
“那你他妈怎么又跑回来了?”老艾质疑道,“你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他们又把我和艾瑞达斯放了,在马城附近的那场战役之后。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说说看?”
“除非你瞎或者傻,否则肯定已经注意到自己不再受到攻击了。夫人下令终止了所有针对叛军的军事活动。”
“为什么?”
“你还没注意到吗?因为帝王已经苏醒了。”
“得了吧,在杜松城的时候,我们已经干掉他了。”
“中校,我才从大坟茔回来,我可是亲眼所见。那家伙马上就要跑出来了,他的某个爪牙已经出来了,说不定就在跟踪独眼他们。这一点我敢肯定。帝王离解脱仅一步之遥,而且这次绝不像杜松城那时那么虚弱。”我转向夫人,“艾瑞达斯,你还记得那个数吗?我不记得我们在荒原上走了多久。我们刚进来的时候,离帝王重生只剩九十来天。”
“你们走了八天。”老艾说。
我挑起眉毛。
“巨石。”
“也是,还能是谁?那就八天。九十天是我们最悲观的估计。也就是说,到帝王陵被水冲垮那天,还有八十二天。”然后,我又讲述了关于痛郁河发大水的更多细节。
副团长不相信,老艾也不相信。也不能怪他们。夫人向来阴险狡诈,擅长阴谋诡计,而他们又是狡猾谨慎之人,对别人抱有警惕。我没有对他们进行说教,我自己都不是全心全意地归附于她。
他们两个信或不信都无所谓,做决定的是宝贝儿。
她命所有人都出去,只留我一人。我让老艾带艾瑞达斯四处转转,给她找个睡觉的地方。他一脸怪异地看着我。跟其他人一样,他也觉得我带回来一个女朋友。
我忍住笑意。这些年来,他们一直调侃我,就是因为当初效忠夫人的时候,我写了几篇我和她的风流韵事。而现在,我竟真把她本人请到家里来了。
我猜测宝贝儿想跟我谈渡鸦的事情。我并没猜错。不过,她还是让我吃了一惊:“她派你来是想结盟,对吧?”
这个聪明的小丫头。“不完全是,不过最终的效果差不多。”我详细地分析了一下已知的局势。用手语来解释很耗时。宝贝儿倒是很专注很耐心,一点都没有被渡鸦的事情影响到。她和我讨论了一下那些文献的价值。关于渡鸦,她没有问一句话,也没有问艾瑞达斯,尽管她并没有把她抛于脑后。
她手语道:“她说,如果帝王东山再起,我们两人之间的争斗就变得没有意义,这一点没错。但问题是,帝王真的苏醒了吗?不是她编出来的谎言吧?你我都知道她的心机有多重。”
“我能确信那是真的。”我回道,“因为渡鸦很确信。他甚至在夫人之前就开始怀疑了。事实上,据我所知,就是他找到了让夫人信服的证据。”
“地精和独眼,他们安全吗?”
“我没听到过他们被捕的消息。”
“他们理应快回来了。那些文献,仍然是决胜的关键。”
“即使里面并没有夫人的名字,只有她丈夫的名字?”
“她也想要这份文献?”
“我觉得是。不知为何,她放了我,我暂时想不通她的真实动机。”
宝贝儿点了点头。“嗯,好吧。”
“不过,我能确定她请求结盟没有诈。我们必须把帝王当作更可怕、更紧急的危险。而且她耍的大部分花招,也不是太难预测。”
“而且渡鸦也这么想。”终于谈到他了,我心想。
“是啊。”
“我会考虑的,碎嘴。”
“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是问题。我会考虑的,同时,你跟你的那位女性朋友继续翻译。”
我以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你可以走了”,尽管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跟我私下里交流。这个女人的脸也仿佛是石头雕刻的,看她的表情,你根本就猜不出她心里想什么。我缓慢地朝门走去。
“碎嘴。”她手语道,“等等。”
我停下脚步。要开始问了。
“碎嘴,她是谁?”
该死!又没问渡鸦的事。这问题问得我脊背生寒。惭愧。我也不想说谎啊。“就是一个普通女人。”
“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吗?不是特殊的朋友?”
“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殊的一面。”
“嗯。叫沉默进来。”
我点了点头,又一次缓慢地移向门口。直到我开始开门时,她才再次叫我回去。
她叫我坐下,我照做了。但她没坐,而是踱来踱去。她手语道:“你觉得我对重大消息无动于衷,你觉得我很冷漠,因为我对渡鸦还活着这件事一点都不激动。”
“不。我觉得你会大吃一惊,会为此痛苦不已。”
“大吃一惊?不会,我甚至都没有太惊讶。痛苦确实有,旧伤疤又被揭开的感觉。”
我一脸迷惑地看着她走来走去。
“我们的渡鸦啊,长不大。像块硬石头一般无所畏惧,永远不会被良心牵绊,强壮,聪明,刚毅,勇猛。这是不是他的特点?是的。但他同时还是个懦夫。”
“什么?你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