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道:“好的!”我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逃跑的可能。
荒地上只有两块巨石,想逃跑岂不容易?
“站着别动,蜉蝣。”
我定在原地。蜉蝣?你活得久了不起啊?
“你曾向我请求帮助,向我索要帮助,曾哀求、恳求、乞求帮助,那就乖乖站着接受帮助。再近些。”
“你终于下定决心了。”我又向前走了两步。再让我靠近,我就只能爬树了。
“我考虑了一番。你们这群蜉蝣害怕的那东西,虽然离这里非常远,但它如果崛起了,会对我的生灵造成威胁。你们这些阻止它崛起的人并不具备镇压它的能力。所以……”
我并不想打断它,但我不得不尖叫。某个东西抓住了我的脚踝,并使劲地挤压!骨头都要被捏碎了!真对不起啊,老前辈。
世界一瞬间变成了蓝色,我在一束愤怒的飓风中翻滚。先祖树的树枝间冒出一道道闪电,雷声滚滚,传向沙漠的远处。我叫得更惨了。
蓝色的闪电在我身边劈来劈去,我感觉浑身的骨头跟我脚踝一样,也要碎了。不过,最后那只手终于松开了我。
我挣扎着要逃跑。
只跑了一步,就摔在了地上。我连滚带爬,先祖树在我身后道歉,喊我回去。
简直是地狱啊!我就是死,也要从巨石之间挤过去。
忽然,我竟醒着做了一个梦。先祖树向我传达了一个消息。然后,大地平静了下来,巨石消失了。
地堡的方向传来一阵喧闹声。一群人跑了出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沉默最先跑到我身边。“独眼。”我说,“我要找独眼。”除了我,略懂医术的就只有他了。尽管他这人比较执拗,我还是可以信赖他为我护理的。
一会儿后,独眼出现了,他身后跟了二十个人。士兵的反应挺迅速。“脚腕。”我对他说,“可能骨折了,找个人拿灯来,顺便再带几把铁锹。”
“铁锹?你脑子没毛病吧?”独眼问。
“去拿就是了。赶紧给我止痛。”
老艾出现了,他的腰带都还没系好。“发生了什么?”
“先祖树想跟我谈话,让石碑把我叫了过来。他说他想帮我们。只是,在我听他说话的时候,那只手突然抓住了我,差点把我的脚腕扯断。刚才的响声是老树说,‘给我住手,太没礼貌了!’”
“瞎扯。给他护理好后,把他舌头割了。”老艾跟独眼说,“碎嘴,它找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耳朵聋吗?它想帮我们对付帝王。它经过一番考虑,认为镇压帝王对它自己有利。拉我一把。”我的脚踝已经肿成三倍大了。但经过独眼的处理,疼痛正慢慢缓解。他把一坨丛林草药做成的糊状物抹在了上面。
老艾摇了摇头。
我说:“再不拉我起来,我他妈打断你的狗腿。”他和沉默这才拉我起来,架着我走路。
“拿些铁锹。”我说。地上已经摆了五六把。
这些是专门挖水沟的,不是真正用来掘坑的。“你们如果想帮忙,那就扶我走到老树那里。”
老艾抱怨了一声,沉默看上去想说什么,我面带微笑,期待地看着他。我等他说话等了二十多年了。
但他还是忍住了。
不知他发过什么毒誓,也不知是什么让他不再说话,反正现在的他,喉咙里上了一把大铁锁。我曾见过他气愤到咬手指,也曾见他激动到失禁,但没有什么能够撼动他拒绝说话的决心。
树枝间仍然闪烁着蓝色的火花,树叶叮叮作响,月光和火把的光混在一起,投下飘摇不定的阴影。“绕着它转一圈。”我跟扶我的人说。我也不知它在哪里,树的这一面没有,那就肯定在另一面。
没错,就在那儿,离树根二十英尺。一棵树苗,大概八英尺高。
独眼、沉默和地精三人张着嘴,瞪着眼,跟受了惊的猿人一样。不过老艾却很淡定。“提几桶水来,把这块地浇透。”他说,“再拿一块旧毯子,把它挖出来后,连根带泥包起来。”
这个老土包子,这么快就转过弯了。“把我送回地堡吧。”我说,“那里光线好些,我想亲自护理一下脚腕。”
老艾和沉默架着我回去。路上,我们碰见了夫人。她很合时宜地装出一副热情关切的样子,我不得不忍受那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坏笑。
到现在为止,只有宝贝儿一人知道真相,可能沉默有一点怀疑,其他人都蒙在鼓里。
Chapter47孤魂
大坟茔里没有时间,只有阴影、火焰、不知源头的光亮、无尽的恐惧和痛苦。站在自己误入的陷阱里,渡鸦可以看到二十来个帝王手下的魔怪,可以看到白玫瑰当年拴住的那些恶人邪兽,可以看到被冻在龙火之中的波曼兹。这个老法师仍然挣扎着,想要朝帝王陵再迈一步。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在几代人之前就已经失败了吗?
渡鸦很想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他的信都寄出去了吗?会有人来救他吗?难道他就这样困在里面,直到黑暗降临吗?
如果有什么可以显示时间流动的话,那就是镇压着黑暗的那些图腾,它们身上散发着越来越浓郁的忧虑。河水越来越近了,而它们什么办法都没有,它们没有能力去唤起整个世界的关注。
渡鸦想,如果时光倒转,他可能会做出很多不一样的决定。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曾有两个像他这样的灵魂在附近经过,但他不知道那是多久之前,也不知道他们是谁。这里时不时会有些动静,具体是什么动静就不得而知了。从他现在的视角来看,世界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他从未如此无助、如此恐惧。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一直都是自己命运的主宰,从未依赖过别人……
在这个世界里,他只能思考。他想得很多,很频繁。他想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想到自己做过的事、没做过的事和不该做过的事。他有大把的时间,去厘清和面对自己所有的恐惧、痛苦和缺点,正是这些东西,让他戴上了一张冰冷、刚毅、无畏的面具,让他失去了所有宝贵的东西,让他一次次为了自我惩罚,走向死亡的深渊……
为时已晚,为时太晚。
他的思绪飘忽不定,聚散无常。但每想到这里,他就会按捺不住,愤怒地吼叫,他的声音在这灵界里回荡。周围那些憎恨他闯下祸端的灵魂,听到他痛苦的叫声,都狂笑不止。
Chapter48西行
虽然先祖树宽恕了我,但我跟战友们的关系再也没能恢复。我们之间总有种疏离感,他们嫉妒我突然有了女性伴侣,并且怀疑我的忠心。不可否认的是,我为此痛苦不已。我自年少起,就跟他们闯荡,他们是我的家人啊。
我出入资料室,需要拄着双拐,时不时会受到他们的调侃。
就是没了双腿,该看的资料还是得看。那些该死的文献,我把它们翻烂,眼睛瞅瞎,也找不到我们想要的关键,找不到夫人想要的信息。做不完的对比参照。在帝王时代及其之前,人名都是随便起的,没有规律。泰勒奎尔是一种多种字母组合可以发出同一声音的语言。
屁股都要坐烂了。
我不知道宝贝儿对其他人透露了多少。那次大会我没有参加,夫人也没去。不过有人透露,佣兵团马上就要转移了。
一天傍晚,我撑着双拐,站在洞外。十八只鲲鲸飞了过来,都是由先祖树召唤来的。跟随它们的有蝠鲼,还有数不清的荒原生物。三只鲲鲸落到地面上,地堡慢慢清空了。
我们爬到它们背上。我行动不便,被抬了上去。那些文献、医疗用具和拐杖也被抬了上来。这只鲲鲸比较小,只能容下几个人。当然,夫人肯定跟我在一起,我们现在已经形影不离了。此外,还有地精、独眼和沉默。沉默很不情愿,因为他不想跟宝贝儿分开,两人因此爆发了一场手语大战。摄踪和老树之子也在上面,摄踪是小树的保护人,我是它的临时“家长”。他们三个法师应该是负责监督我们其他人的,只是如果真的出了什么状况,在免疫结界里,他们也跟普通人没两样。
宝贝儿、副团长和老艾以及其他老手都坐在第二只鲲鲸上。第三只身上背着几个士兵和一大堆物件。
我们升空了,加入了上面的队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