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是如此！”江昂恍过神来，轻吁口气。“我家世代住在这里，却仍是看不腻。”

    青河镇离得并不远。一路上，江昂勉强提气为我们介绍。

    据称他家数代在朝为官，积下了丰富的家产。因此，在这个青河镇上，是首屈一指的名门世族。

    又据称，江家有兄妹三人，父母早逝。

    ……没人跟他说，其实我们并不想听。只是看他伤成这样还努力坚持导游的职业道德，只能顺了他的意。

    “到了！”远远看到人烟处，江昂眼前一亮。

    撇开头忍不住轻呼一口废气。没见过伤得头破血流，还能顶着供血量不足的危险这么能说。

    青河镇不大，我们很快就看到了江家那座占地宽广美仑美焕的府第。

    飞檐重角、楼台掩映，高高的围墙漆色尚新，看得出来用心保养过。

    “好一座侯门府第！”燕铁衣忍不住赞了一声。

    江昂一笑，却没自得。“祖宗产业，我们后辈且需用心维护。”

    两扇油亮的黑漆大门已经能够看得到了。我下马上前，轻叩拭擦得白灿灿的兽环。没敲几下，就听到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位佣仆打扮的壮汉打量了我一眼，问：“姑娘找哪一位？”

    “我们是护送你家大爷回来的。烦请你随我过去扶他一把。”

    壮汉倒颇机灵，听出话中的不对。怔了怔，随即惊慌地跨出门槛，往阶下张望：“什么？我家大爷遭遇到不测？”

    “受了些伤，需要好生调养才是。”素质！这才叫素质！别看人家长得五大三粗的，该有的礼貌却是一分不少。

    “江喜吗？来扶我下马……”江昂已经认出壮汉，有气无力地呼唤着。

    江喜赶紧一溜小跑下去，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江昂下马：“天啊！大爷，是谁把你伤成这副模样？若叫二小姐知道，只怕能把她急疯。”

    “无事！”江昂轻声吩咐，“你们暂且别告诉二妹，免得她担忧。”

    刚要抬脚，却回头站在原地。“此次承蒙二位相救。江某家中虽简陋，却也能热情待客。二位若不嫌粗鄙，还请住上一宿，好让江某尽一尽地主之谊。”

    燕铁衣看了看我，我无所谓地笑笑。

    这宅子看起来就漂亮，应该比客栈来得干净卫生。

    更何况，江昂一副我们不答应就要耗上的模样，不如早些应的好。沿途听他絮絮叨叨，着实有些耳鸣。

    “江喜，你通知管家先把客人带去厅堂。”然后再次转头，“兄台，杨姑娘，江某稍事梳洗便过来！”

    “时日尚早，江兄莫急，以免伤口有碍。”燕铁衣好心提醒。

    “多谢兄台关心！”江昂撑着架子行了一礼，便再也坚持不下去，整个人挂在江喜身上被扛了下去。

    听得燕铁衣也轻嘘口气，我“哈”地一声，“燕大哥，客气否？”

    “虚伪否？”

    言罢，同时笑出来。过多的谦虚是虚伪，过多的客气同样如此。

    “二位这边请！”有下人上前引路，马儿也被牵去马厩喂养。

    缓缓来到楼阁下的厅堂，倒真是觉得江家大宅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大片粗细相同的青竹铺满一面墙，竹节相错，不显零乱，只剩雅致。一面正对着园子，比普通规格大些的窗外是一片掩映花丛。此时正是初夏，蔷薇怒放，扶桑、石榴、木槿不遑多让，隐隐地，还传来阵阵幽香。

    另两面墙虽是普通白底，却挂满了墨宝。家具隐现红色，花纹细腻，洁净无尘。

    燕铁衣不由走到画下观看，我却来到了窗边，想找找幽香源头。

    听得有脚步声，下意识地转过头。却见燕铁衣早已发觉，已经面对来人。

    这是个姑娘。肤色白腻，眉黛远山，挺直的鼻梁下，一张粉色的红唇半张着。原只是焦忧，现在却多了份惊讶。为我们的存在惊讶。

    “你们？”后面半句被她含在口中。这么一疑一问间，有股兰香袭来。

    好一个天生的美人胚。

    正欲解答，眼角却瞄到了燕铁衣的表情。

    他怔忡着，神色有些奇怪，仿佛是惊艳，更仿佛是心动。

    ……心动？

    刚刚还萦绕胸口的轻松突然变成了沉重，就像是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地砸下来。那股子闷气令我下意识地张着嘴，却挤不出一个字。

    本能地顺着他的眼神再次看过去，只见那个姑娘失措地站在原地，轻咬着下唇，双手不安地扭绞着一条浅黄的绢帕。脸上的迷惑越来越浓，却又因为良好的家教，没将质问直接诉之于口。

    而且，她的神色也有些奇怪。明明带着满腔的不解，却又浮着一抹信任。仿佛只是这样一视之间，她便明白了燕铁衣不会伤害她。

    ……

    这是一见钟情吗？

    突然听到又有动静，恍惚间又看了过去。

    门外又走来一人。长身素衣，黑色高高束起，五官隽俊，嘴唇毫无血色。只是一身气质却被头上缠着的绷带化解了三分。是江昂！

    江昂一进来，便看到了站在正前方的那个姑娘。

    “二妹，你怎么来了？”

    “大哥！你真的受伤了！”这个姑娘没顾得上我们，只是扑上去急切地看着。“我听得江喜回报，还以为是听错了。大哥，你还好吧！”

    “幸得贵人相救，已无大碍。”江昂神情温和，轻声安慰。

    姑娘哪里肯信，一时间满腔的惶急化做了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江昂轻搂着她，正欲轻哄，却发觉到我的注视。他抬头，在看到我的那瞬间却怔住了。

    他的伤势虽不危及性命，却也没表现得这般轻松。撑着伤体匆匆赶来，除了不欲怠慢我们，更是怕亲眷太过担心。

    因为已无高堂。长兄如父，他是这个家的依靠。纵然累极倦极，也不想，更不能倒下。

    许是看出我的了然，江昂缓缓绽出一个笑容。无意识地跟着他咧了咧唇，然后醒悟，随即低下了头。

    我想，我该是明白了江昂如此唠叨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