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佩茵也意识到自己的突然出现有些不对劲,她刚接到乔安明的电话,还没说清楚什么事就被他挂掉,之后再打过来,一直占线,如今再看到秦医生在房间里,多少有些担心,因为不管怎样,她其实也不希望顾澜出事,更不希望顾澜因为自己出事。
所幸检查很快完毕,秦医生站起来,一边收着听诊仪器,一边笑着说:“顾澜没事,只是冬日里气候燥,多注意休息。”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琴姨拍着胸口,大松一口气。
任佩茵悬了一路的心也松下来,只是心有愧疚,眼神都不敢看乔安明。
乔安明脸色一直未变,微垂着眸,吩咐身边的琴姨送秦医生下楼。
房间里总算只余下三个人,一家三口,呈三角位置而立。
气氛变得异常压抑,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似乎盖着一层薄冰,轻轻一碰,底下就是翻涌奔腾的浪。
乔安明转身,将手里那张合同举起来,看了一眼任佩茵,又看了一眼顾澜,冷冷地说:“行了,现在没有外人了,你们谁可以跟我解释一下,这合同是怎么回事?”
两旁无言,任佩茵低下头,顾澜却依旧是一脸平静。
乔安明捏着合同的手抖了抖,很快将那几张纸拍到台上,因为力度过重,纸张全部散开,有两页就飘到了地毯上。
“不说话是不是?行,那我来说!我不知道在这件事里面,你们把我置于何地?儿子?丈夫?还是一个孩子的父亲?或者更准确的说,就是合同流程里的一道工序?”
依旧是肃静,顾澜将头别过去,看着画布上那枚鲜红的圆日。
任佩茵憋不住了,尝试着解释:“安明,你先别发火,合同你看过了吗?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况且这种事情现在也很平常,好多人都这样做,我们都签了保密协议的,也不会有人泄露出去!”
乔安明回头,冷冷盯着任佩茵:“是不复杂,无非是我去趟医院,十个月之后就能有个儿子。那然后呢?”
“然后呢?”他重复一句,又将脸转向顾澜,咄咄问:“然后呢?然后孩子叫我爸,叫你妈?你们一直心心念念要的孩子最终就成了一件商品,有合同有签名还有明码标价的数字,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皆大欢喜?”
乔安明的怒气无源而发,他不知道这种怒气来自哪里,只觉得心里太沉,繁复冗重的压抑和窒息感席卷而来,带着这么多年一直压住不放的疲倦,一次性喷发出来。
他知道现在代孕完全合法,但是他接受不了!况且这个孩子还是出自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女人之体,一半他的血液,一半那未知女人的血液,就这样的后代,是对他的侮辱和讽刺!
性格太多孤傲,骨子里就带着偏执和自私。他这一生,除了顾澜之外,所以他想要的东西都会尽力去争取,不问代价,不择手段,但前提是,这样东西必须是他理想中最完美的样子,如果不是,他情愿不要!
孩子这个问题,纠缠了这么多年,只要他愿意,他有一千种方式去得到,但是却迟迟不兑现,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不想靠任何手段去获得。
可是现在任佩茵却擅自做主,联合顾澜,把他给卖了!
任佩茵不理解他心里的偏执,眼睛望向顾澜,似乎等着她发话。
顾澜将头歪了歪,又舔了舔下嘴唇站起来开口:“安明,其实你真的不需要发这么大火,我也很想要一个孩子。妈的建议很好,合同我也看过了,应该没有问题,至于那个代孕妈妈,你可以自己去选,如果你不想出面,那我去替你选,都无所谓,你说呢?”
“你说呢?”
她们终于有人来问他的意见,乔安明觉得讽刺得很,转身看着顾澜,她今天的脸色很白,但是嘴角一直带着笑,阴森森,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你是说,你去选一个女人,来跟我生孩子?”
“不需要你真的跟那女人发生什么,只需要提取你的精子……”任佩茵又接过来解释,乔安明不可思议地看着身旁这两个女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脚步往后退,直接就冲出了房间。
楼梯上响起一阵杂乱沉重的声响,继而是琴姨尖锐的声音:“姑爷,您这么晚还要去哪里?姑爷……姑爷……”
顾澜又坐回床沿,淡淡看着任佩茵的脸,轻舒一口气,开口一句:“妈,您也看到了,我无能为力,劝不了……”随即自己走进换衣间,将身上那件沾了颜料的睡衣换下来,扔给匆忙跑上来的琴姨,冷冷交代:“把这套睡衣烧了……”
琴姨看了手上的衣服一眼,追着问:“为什么要烧了,这不是您最喜欢穿的那件吗?”
“烧了,胸口染了颜料,脏了的东西,我不要!”
任佩茵身上凉得很,仿佛这屋里有风灌进来,不禁一个哆嗦,牙齿都在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