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本无奈扶额：“哈哈哈……”

    这果然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梅勒斯啊！

    “滴滴滴滴”。

    又有信号传来了。

    这信号应该是由距离这里最近的船只指挥处发送来的，是根据天气和地形等提供的最佳驾驶方向！

    波本俯身，快速念读起上面的内容：“救援直升机在一小时内抵达。继续绕边前行。同时，约三十五分钟后，会有强烈西北风来袭……”

    西北风？

    是啊，现在正是秋季，太平洋上西北风盛行！

    波本抬头，看向前方的大屏幕显示。此刻他们正处于“龙之巢穴”的东南边缘，如果借用这强烈的西北风，有没有办法直接将船开出“龙之巢穴”的漩涡范围内？

    黑皮金发的男人用笔不停地在地图册上虚虚勾勒起航线。

    当前的巨轮整船都在向右/倾斜。接下来如果来了西北风，那很有可能会顺风刮倒，整船翻过去。但如果再沿着漩涡边缘向西，往漩涡稍微靠里的方向行驶，借助漩涡的吸力将船改为左/倾斜，那么这个计划可行性就会翻倍！

    这么做，实话说太过冒险了。主动进入“龙之巢穴”漩涡，稍有不慎就会带着整只船陷入危险。

    但目前船上还有着大批的乘客仍未登上救生船，救生船的数量也不一定足够。为了尽可能救下更多的人，也只能如此了……！

    正犹豫着，身旁梅勒斯的声音悠悠传来：“如果要下决定的话，还是快点比较好哦？”

    波本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头顶的时钟。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四十五了。

    夏岛津治陶醉地说：“啊……如果继续这么行驶下去，再过不到一个小时，四点半的时候这艘船就会沉没，等不来救援队的救援吧。”

    “五点的时候大概就会天亮了吧。和船上的所有人一起，迎接一个没有天亮的早上，似乎也不错……”

    他又在说什么“自/杀”胡话了。

    波本想。

    但是。如果真的再不做下调整决策，不等四点半，再过半小时西北风来的时候，这艘船就会被吹倒沉没！

    到那个时候，整艘巨轮上的所有人都会死，没有一个人能看见五点的朝阳与天亮……！

    波本抿了抿嘴唇。

    “梅勒斯，全力打左舵！我们沿‘龙之巢穴’的边缘向北偏西方向行驶，等待西北风！”

    在这行驶的过程中，船可能还会遭遇更多的倾斜，但现在已经毫无退路了！

    ——要撑住，撑到天亮！

    *

    凌晨三点五十五。

    中央船舱。

    半山月匆子带着一群人匆匆赶到了中央船舱。此时，救生船已经只剩下了两艘，而仍未上船的宾客还有不少。

    看情况，一大部分人恐怕都无法顺利从救生船逃脱了。

    不少宾客哭闹着，向同样仍未上船的侍应生们无理取闹，试图蹭上船。还有宾客尝试着用自己的权势贿赂侍应生们，态度十分高傲。

    想来也是。不管见崎后来遇见暴风雨时是如何慌张想逃，他一开始的目的可是想与整只船同归于尽，救生船的数量怎么可能足够呢？

    带着一群瑟瑟发抖的“货物”们，半山月子沉默又不安地站进了等待队伍的最后方，抬眼迅速地寻找起了苏格兰所交代的那位“白发先生”。

    她先是询问了工作人员，问他们有没有看见一个白发的人登船，被回答“没看见”后又自己四处找。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那位叫她“白裙女士”的先生，去哪里了？

    掏出通讯器，半山月子生疏地操控着按键。在信号接通的那一瞬间，她紧张地汇报道：“先生！那个白头发的先生不在中央船舱！”

    “侍应生说，他们也没看见这位先生登船！现在哪里都找不到白头发先生的踪影了！”

    通讯器那端的苏格兰：“……我知道了，小姐你先带着人等待救援，我稍后就到！”

    刚刚修理完信号塔的苏格兰站起身，咬了咬牙，迅速跑回甲板上。

    这个时候，淡岛君去哪里去了？！

    天色更加阴沉了。

    马上就要四点了，天色仍不见晴朗。雷电期早已过去，现在天上只有不断的暴雨降临。雨滴细密，砸到人的身上像是什么重物一样，造成猛烈的痛感。

    一般这个时间，虽不至于说太阳会出来，但至少曙光会微亮一些。但今日有这场暴风雨在，能不能看见朝阳与天亮都成了说不定的事情。

    巨轮下的海浪依然在波涛汹涌地咆哮着，撕扯着巨轮，带着它向海洋漩涡地更深处沦陷。暴雨淋在海面，水与水交融。这降水量大到让人怀疑，今日过后海面是否也会跟着上涨几厘米。

    淡岛千秋站在甲板边，看着这海面翻滚。

    他刚才已经估算好了救援直升机来的时间，以及周围需要多大的场地。附近一块的甲板已经被他操控着船员清理干净，只等着救援直升机的到来了。

    关于纯白的救□□接事宜也已经准备就绪，现在剩下的，只有等待着救援直升机降临。

    此时此刻，淡岛千秋手里拿着绯红之心与小黑盒。绿眸微垂，雪白的发丝挡住了他的表情。

    他在思考，要不要把绯红之心放进黑盒里，抹去宝石的特殊能力。

    甲板的上空处，除了雨水，还有漫天的文字弹幕在空中盘旋着。

    【呜哇！大半夜上来看眼直播，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船、船！船要翻了吧！这甲板都倾斜成什么样了，我都感觉再过不久这船就要斜到垂直于海面了！】

    【天，这是海难吧？感觉都像世界末日要到了！】

    【哇哇哇主播！生存寿命在倒计时了，你还在这里愣着干嘛啊，快用直播币买寿命啊！】

    ……寿命，么。

    淡岛千秋瞥了一眼自己的直播界面，上面赫然显示着【剩余寿命时长：5小时32分钟】。

    等倒计时十五分钟的时候，就像系统的【卧底风波】任务上缴一个之前查到的卧底线索吧。就像以往一样，做一下直播节目效果，让这些观众再抓狂一会儿。

    比起这些无聊的生存游戏，手中的绯红之心无疑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无尽的梦境、无尽的回忆。

    这些没有必要的东西，已经干扰了他整整一个月之久。

    做梦这么久梦到现在，唯一算得上是好事的，是这颗宝石再次让他想起了那个人的那双眼睛——

    ——在那张与他相似的脸颊上，猩红的、宛如红宝石一样的眼睛。

    淡岛千秋慢步走到甲板边缘的桅杆旁，抬头看向这阴沉沉的天色。

    ……他讨厌雨天。

    雨天让他变得烦躁。情绪也更容易失控，变得不像自己。

    当年在雨天中，断手断脚的小巷经历浮现在脑海中，早已被治好的四肢在这潮湿的环境下，竟又开始隐隐作痛。

    下雨的时候，雨声总是会吵闹着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听不见被遗漏的其他声音。而此时此刻，在这甲板上，除了雨水滴落的“滴答”声，却是一片安静——

    “……淡岛君！！！”

    苏格兰站在离他不远处的甲板另一端，气喘吁吁地弯下腰擦着汗，正呼唤着淡岛千秋的名字。

    暴雨之下，他身上的白衬衫早已湿透 ，布料紧紧地黏在了身上。胸口处，遇水后变得半透明的布料依稀透出了下面绷带的痕迹。那绷带上艳红一片，满是血迹。

    他胸口的伤口在今日的一连串的剧烈活动下，早已不知撕裂多少次。那沾了血的胸膛，光是看着就惨不忍睹。

    淡岛千秋回头，瞳孔微张：“苏格兰……？”

    他不是被他控制的那个女侍应生叫去，现在应该在中央船舱等待救援吗？

    苏格兰为什么会在这里？！

    快步跑向淡岛千秋的所在方向，苏格兰也满心疑惑。

    淡岛君为什么会在这里？！

    三点的时候，他没有在房间里看见淡岛千秋的身影，还以为他早已回房睡觉了。后来，船上的紧急广播响起，全船的人都聚集去了中央船舱，他还以为他也去了那里！

    强忍着胸口的疼痛，苏格兰加快速度奔向淡岛千秋：“淡岛君，你…——”

    “碰！”

    甲板之下的某处又爆发了爆炸，淡岛千秋脚下的整个甲板开始剧烈的摇晃！

    【危险！啊啊啊，再晃就要掉下去了！】

    【又是爆炸！这爆炸是没完没了了是吧？！】

    【主播小心脚底！】

    苏格兰飞快地扑了过去，将淡岛千秋护在了身下，又抬手握住那根桅杆，吃力地在倾斜中的甲板上固定住两个人的身体。

    淡岛千秋反手握住了苏格兰的手，将他的身体往上拉了拉：“苏格兰，小心！”

    由于下雨的原因，这周围的东西都沾满水迹，落脚之处格外湿滑。两人调整了一会儿姿势，才勉强站定了身子。

    苏格兰松了口气，询问道：“淡岛君，你没事吧？为什么没有去中央船舱？”

    为什么没有去中央船舱？因为他还需要指挥纯白的人来救援，还需要调查交易物资。他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忙碌，这是他身为「纯白」首领的责任与义务。

    但这话，却是不能对苏格兰说出口的。同样，他也不想用其他理由搪塞，说谎来欺骗苏格兰。

    淡岛千秋沉默片刻，说：“……抱歉。”

    苏格兰自己怔了一下，随即又叹气：“算了，不必回答，你没事就好。”

    “我知道的，淡岛君有很多秘密。但无论如何，你没事就好。“

    ——他说了两遍的“你没事就好”。

    淡岛千秋垂眸，一言不发，只是握着苏格兰的手愈发地用力。

    如果是平日的他的话，一定会轻巧的又重新扮演起“黑客”这个角色。怯弱地向苏格兰笑笑，感谢他的好意。但今日……

    他有些不在状态。

    【我擦，刚才真的好险啊！】

    【惊死我了，怎么还在爆炸啊？！地下的那些机器还没全炸烂糊吗？】

    【主播！手手手！快抓住那根桅杆啊，先别管苏格兰了！】

    “轰隆”！

    船又开始倾斜了！

    这一次，巨轮居然开始向原先的反方向倾斜，从右/倒改为左//倾！整艘船如同翻身的野兽一样，在海浪上挤压出更多更大的浪花。

    这一定是驾驶室的人，他们正在采取着什么措施！

    甲板猛然开始滑动，原先落在甲板上的雨滴也顺着倾斜的方向而向下滚落。滴滴雨珠滑下，滚到了这两人紧贴着的身侧。

    桅杆的表面越发湿滑，让人的手快要握不住它。苏格兰抓住那只桅杆的手恰巧是左手，此刻，他正咬唇紧忍着伤口被撕扯的痛苦。

    胸前绷带上的红色血迹晕开，血污越来越大。直至最后，就连经过他胸口留下来的雨水，都沾上了一抹鲜红的颜色。

    淡岛千秋自然注意到了一点，他抿紧了嘴唇，更紧地握住苏格兰的右手。另一只手则悄然也把上了桅杆，试图为苏格兰分担一份压力。

    “碰”！

    又是爆炸的声音。

    负层船舱的电子设备，怕是在今天全军覆没，几乎全都爆炸开来。

    甲板上又是一阵猛烈地摇晃，几乎要将这依靠着桅杆强撑着不落下去的两人甩下去。

    暴雨持续“滴答滴答”地落着，雨声刺耳。

    两人都没有精力再说一句话。

    【……那什么，我怎么感觉这两个人现在姿势好危险？！这根桅杆能撑得住两个人的体重吗？】

    【桅杆表面那么滑，一定抓不住吧？感觉苏格兰马上就要撑不住了，主播不如趁现在拿他垫垫脚，自己往上爬爬保住小命吧】

    【支持。客观来讲，这个情况的最优解就是牺牲苏格兰，成全主播了啊！主播你要不松手吧，苏格兰……惨是惨了点，但他今天就算你再救他，他伤成那样也不一定活下去啊！】

    沉默。

    “……淡岛君，松手吧。”

    半晌，苏格兰如此说。

    他敛眸，看了眼自己满是血污的胸口，苦笑出声：“我的伤势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左手也没了力气。现在松手，还不必连累淡岛君你和我一同掉进海里。”

    淡岛千秋不说话，只是握着他更加用力。

    “松手吧，淡岛君。”

    苏格兰说。

    “……就当是朋友的委托，松手吧。”

    苏格兰又说。

    淡岛千秋依然不说话，握着桅杆的手愈发用力。白皙的手臂上满是用力而爆起的筋络。

    船越来越斜了。

    也许下一秒，他们就会一同掉下去。

    平日里的他，这时候会怎么做？！

    【主播，你还等什么啊！苏格兰自己都让你放手了，你就快放啊！不然真的要掉下去了！】

    【主播快别矫情了！你还有一整个纯白在呢，你要是死了我家森森也就没了，快松手啊！】

    【苏格兰伤口那么严重，都不一定能活着撑到救援队，主播你还救他干什么？还是赶紧松手，保好自己的小命吧】

    看着这个固执地握着自己不放的白发青年，苏格兰咬了咬牙，用尽力量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抠动起了淡岛千秋紧握着自己的手指：“……松手，淡岛君！”

    “我已经撑不住了，我不能连累着你一起死！”

    ——他想自己一个人去死。

    牵在一起的手，缓缓被强行隔开。

    如果松开了，苏格兰就会这样顺着倾斜的甲板掉下去，然后掉进那深不见底的海底吧？

    ……不可以。

    他不想那样。

    说点什么，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来阻止苏格兰才行！

    暴雨持续在下着，今天是淡岛千秋最讨厌的雨天。

    天空依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放晴。雨声连绵而又暴躁，将整个世界都坠入了潮湿。

    一根、两根……

    苏格兰用力掰开淡岛千秋握着自己的手指，却突然听见一直沉默着的淡岛千秋低声呢喃出声。

    “……不松手。”

    淡岛千秋说。

    苏格兰：“…什么？”

    他错愕地抬起头。

    雨声越来越大了，淡岛千秋张大嘴巴，用平时根本不会用的音量喊了出来：“我说！我不松手！”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苏格兰……不是你说的吗，我们是朋友！”

    他翠绿色的眼睛因为用力而眯起，眼神中流露出苏格兰从未见过的凶狠：

    “——现在，立刻，把手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