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扎整齐的竹简一卷卷堆在书案上，略有些泛黄，笔架上挂着长短不一的毛笔，似乎时刻在等待主人归来，挥毫泼墨。夜风送来早开的桂子，落在案上案下，睡在两人的衣摆上。

    桌边的屏风上绣着一副山河社稷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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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寤生走到屏风面前，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这方绣图，唇角漾起一抹笑意。

    舆图用各色彩线精心绣就，郑国像一块小小的多边形宝石，嵌在屏风中间，西北方与天子国都成周接壤，成周西边是申国领土；北临卫国；东边和鲁国比邻，鲁国的东方是赫赫有名的齐地；南方则接壤楚、宋两国。另有小国交错纵横蜗居在各大国之间，像点缀在各大国之间的米粒珍珠。

    “澈儿，”眼睛里流转出灼热热烈的光芒，郑寤生唤着她的名字，往事如皎皎明月照进两人心房，“我自出生起住在承明殿时，这幅山河社稷图便在这里了。”

    “君父出征虢、郐时，我才五岁，只能被宫人抱着，在城墙上望一眼大军开拔的背影。君父得胜归来，郑国版图扩大，方有今日之盛，可是，如今的郑国远远不够强大！”

    “齐宋鲁卫，强敌环伺，郑国若不自行强大起来，迟早有一日，会像当初的虢、郐一样，被并入他国的版图！我效仿齐国，变革新法，重用寒士，打压贵族，不过是为了让郑国强大起来而已！贵族在高位上盘踞了太多年，被富贵浮云迷了眼，早已忘了居安思危四个字怎么写，需要有人给他们敲响警钟！”

    殷澈知道郑寤生想说什么。

    他的凌云壮志、王图霸业，她从来都懂，不仅从来没有表示过反对，甚至在内心渴望和他一起并肩作战。

    郑寤生用手指敲着周边邻国的领土，字字铿锵道：“他们想要的东西，郑国也想要，在我有生之年，势必要让郑国更强大，谁也不敢小觑！”

    殷澈双手背在背后，含笑望着他，似鼓励似敬佩道：“你会成功的，寤生。”

    “那么澈儿，你愿意和我一起，见证郑国崛起吗？”郑寤生强迫自己直视殷澈干净清透的双眸，终于将这一句话问出口。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七分名为野心的狂野之火，带着两分的期待和一分忐忑，危险却令人目眩神迷。

    殷澈平静望着这双眼睛，附身向前拥抱住了他，声音轻柔似耳边呢喃：“我愿意。”

    她像重复誓言般一字一句道：“我会陪着寤生，看郑国雄据天下那一天的到来。”

    “澈儿！”郑寤生激动地回拥了她。

    这是他的澈儿啊。

    他唯一信任的，希望永生守护的，不离不弃陪在他身边的人。

    月光流进窗户，洒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空气中涌动着馨甜的桂花香。

    .

    七月流火，翻过炎夏，金黄麦子将大地装饰成一片灿烂之色时，秋天到来。

    秋天，谷物成熟，牛羊肥壮，也是各诸侯国向天子秋贡的时节。

    新郑不常下雨，却在几天前落了一场秋雨，还好雨势不大，否则，农户们要忧心庄稼烂在地里无法丰收了。

    雨水堪堪止住，郑宫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天子使臣收起打了补丁的油纸扇，边拧着衣袍上的雨水边从车辇上下来，他对前来迎接的郑国官员露出谄媚的笑脸：“还是郑国懂规矩！难怪天子天天念叨着郑王，郑王作为天子的得力大臣，多日不见，天子着实想念得紧！”

    郑国小官低眉垂眼，心里颇不乐意被上司安排了这桩差事，就为了等个天子使臣，活生生在宫门口吹了半个时辰的风。他心里嘲道，那是，郑国自然是懂规矩的，换了别的诸侯国，都不乐意待见你。

    至于想念我们王上，抱歉，王上必然是不会想念天子的。

    如今的成周，破破烂烂，扔给哪个诸侯国，哪个诸侯国都不会要。

    毕竟，谁乐意给人收拾烂摊子？

    天子使臣从怀里掏出用竹筒封装的、保持干燥的丝帛，交到郑国小官手里：“这是天子交与郑王的亲笔书信，还望兄台转交给郑王。”

    郑国小官的脸色有些难看：“使者不打算亲自见一见我们王上？”

    “不了不了，”使臣连连摆手，匆忙登上车辇，“我还得去下一家送信呢，忙得很啊。”

    郑国小官捏着竹筒，皱着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想扔了吧，又没那胆子；不扔吧，又着实烫手。

    “大人，这东西您打算怎么办？”属下问。

    “还能怎么办？交给王上过目！”他愤愤道。

    “咋郑国老百姓们幸幸苦苦种地养粮，还不容易收获了，自己都紧巴巴过着日子，何苦每年要给别人送那么多去？”

    “既然派我来接待，就早该想到人家会要钱要粮，要我说，咋们学学卫宋，宫门一关就完事儿了，任凭谁也进不来！”

    “真不知道王上怎么想的。”

    郑国官员猛地拍了一下下属的脑袋：“背后非议国君，你不想活了！”

    天子书帛传到郑寤生手里的时，简单几眼扫过，便被他颇不耐烦地丢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