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掏出手机,望着我和他大头贴大头的来电照片,忽然觉得自己十分讽刺,甚至可笑。被人当成傻子一样地玩弄在掌心却浑然不知,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走了一特大号的狗屎运,原来这坨臭烘烘的狗屎不是踩脚上了,而是直接兜头扣脑门儿上了!
咬牙摁下接听键,想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手却一直抖个不停,眼泪也止不住,听见他在那头说:“宝贝儿你在哪儿呢?怎么还没到学校?”
我说不出话,眼泪狂飙,脑子里回响着阵阵清晰的大笑。宝贝儿?宝个屁贝儿啊!宝你妈个屁贝儿屁贝儿!
他安静了会儿,说:“小乔,你怎么了?你在哭吗?”
我嘴唇抖了半天,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被谁的双手紧紧掐住,严实得连口气儿都喘不上来。
他沉默了,良久以后,他问:“你现在是不是跟顾嘉桢在一起?”
我心绞痛了一下,半天才从牙缝里憋出一句:“你跟她的事我都知道了。”
世界沉寂了两秒,听得见那端骤然静止的呼吸,跟着他声音急了:“小乔,无论她跟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相信!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
我失控地抖着嗓子说:“难道你还要我相信你吗?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傻子对不对?!被你骗了一次又一次,还傻不啦叽地把感情都贴给你了,我现在觉得我就是一特可笑的白痴!”
他打断我:“你先别胡思乱想!电话里说不清楚,等见了面再好好跟你解释,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我说:“你要不骗我我能胡思乱想吗?!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他说:“我知道是我的错,有些事不该瞒着你,总之见面再说,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我心想,好,那就当着彼此的面把话说透了,这样分手才不会拖泥带水。忍住眼泪,我咬牙道:“我在她住的地方!”说完就狠狠地把电话掐了。
顾嘉桢看了我一眼:“他要过来?”
我点了点头。
她说:“小乔,相信我,我没必要骗你。”
相信?听到这两个字,我灵魂在体外大笑了一声,身体里原本沸腾愤怒的血液在逐渐变冷,从毛细血管到皮肤汗毛的尖端,一寸一寸结冰。连他都对我说谎,我还能相信你?
沉默良久,眼泪慢慢地停了,颤抖渐渐地止了,心也一点点冷了:“相信你?”我摇了摇头:“不管你说的是真还是假,我没有给出态度的必要,因为该向我解释这一切的人,不是你。”
她愣了一下,说:“就算他给了你解释,那也不一定是实话。”
我伸手擦掉脸颊的泪:“什么是实话?你说的就是实话吗?”冷眼看她,像看着当年我爸那个姘头:“顾嘉桢,不要把人当傻子,你话里有几分真你自己清楚。”
利爪和尖牙,我有,但不想用,是你逼我的。
她微滞,视线重新在我脸上转了几圈,笑:“他给的解释你还能相信吗?分得出真假吗?你应该是分不出的吧,否则你就不会一直被他骗了。”
我说:“分不分得出真假是我的事,宣柯骗我是我和他的事,这里面没你,就不劳你操心了。”
她呛了一下,坐回沙发拐角:“真是不识好人心。”
我低头没再吭声,只盯着帆布鞋的鞋面,出去逛了一天,黑色的鞋头上染了些灰尘。
鞋子脏了还可以洗干净,感情脏了就只有丢掉,应该不会太难,不会比丢掉我的兔子还难。
其实我从来就不喜欢拿放大镜看人,不喜欢揣测那些忽然增多的笑容背后有什么意义,忽然拔高的音调背后有什么隐瞒,忽然闪躲的眼神背后有什么距离,可是不喜欢不代表我不会,我只是宁愿相信他们愿意对我诚实。
我不想为了守护一样东西而变成丧心病狂的偷窥者和控制者,可是现实总是昂着他那高傲而丑陋的下巴轻蔑地注视我:“乔祈我早就告诉过你,在这个世界单纯的人是无法生存的,你必须武装自己!”
单纯,想要相信别人,选择相信别人,这样的人果然是无法生存的,是吗?
就像我娘一样,相信的尽头是孤独。
我不愿意接受,为了不被骗,所以要把耳朵进化成雷达,把眼睛进化成电子显微镜,让大到整个世界小到嘴角细纹,都以平方纳米为单位,一览无遗地呈现在掌心,然后在每个检查合格的地方都盖上一个“PASS”的印章,这样才能生存下去的现实。
我的潜意识在拒绝,拒绝像这样臣服,拒绝进化,可是身体各处已经警铃大作,所有防御系统都在紧急开启,脑子里每根神经都扩张紧绷到极致,血管里每种化学成分都在急速地参与反应,心里每堵曾经轰然倒塌的城墙都在重新站立武装,就连身上的每个毛细孔都在张着大嘴高声尖叫:“小乔,有阴谋!要抵抗!有阴谋!要抵抗!”
于是当年那个冰冷敏感的孩子从我体内被释放出来,沉默的外表下张牙舞爪地拒绝相信一切,也已经无法再相信了,我现在所要的不过是一个结束,而他的解释只是必不可缺的一道仪式,这样才能有始有终。
响起敲门声的时候,墙上挂钟正好转了半个小时,我像是喷发结束的火山,已经冷却了一世纪之久。
顾嘉桢站起来朝门口走,我没动,身上没什么力气。
宣柯径直跑到我面前,想拉我的手:“走,跟我回学校。”
我躲了,眼睛干涩,抬头看他,还是那张俊美无双、干净的脸,可是却好像被抽离出我的记忆,变得非常遥远陌生。眼前这个男人,我真的有认识过他吗?
然后我感到自己笑了:“为什么你们都要我相信你们,可是却从来不对我说实话?”
他脸色变了一下:“先跟我回去,我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说着又要来抓我的手。
我说:“你别碰我,要说就在这里说。”
他僵了一下,缩回手沉默地望着我,我转脸望向顾嘉桢:“我们在这里谈,你介意吗?”
她耸了耸肩:“我无所谓。”
我再转向宣柯,视线交汇,有种浓重的悲哀,可是我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对峙半晌之后,他放弃了带我走的念头,坐到我旁边,我往外挪了一个位置,他滞了一下:“小乔……”
我别开眼,声音平静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有些问题想问你,你和以前一样可以有两个选择,说真话,或者继续说谎,随你喜欢。”
他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老实告诉你,不会再对你说谎了。”
我问:“她是你第一个女朋友,是吗?”
安静了片刻,我听见他说:“我只交过两个女朋友,第一个是她,第二个是你。”
顾嘉桢坐在沙发拐角,手上端了杯水,我视线拂过她,落到宣柯身上:“那条贝壳项链不是你初中同学送的,而是她送给你的定情信物,是吗?”
他点了点头:“她出国前做给我的。”
我接着说:“你们早就上过床了,是吗?”
他沉默。
我抬起脸望着他,心空得没什么感觉:“说出来,我要听你亲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