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继续披星戴月。木生帮着大人往车上装,麦生和花生拎着篮子拾田里掉落的麦穗,沐喜变着花样的给大家做吃的。木生每天回到家都觉得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头挨到枕头就立马睡着,一夜下来连个身儿都不翻。
不知不觉,十几天过去了,万幸的是,没有下雨,谭家的麦子颗粒归仓。
最后一袋麦子倒进粮囤,谭勤大声的吩咐沐喜:“晚上煮咸鸡蛋,咱们吃个够!”
不过麦收只是一个节点,后面庄稼地里的活儿也多着呢,种豆子、种棉花等等,只不过这些跟收麦相比轻松不少,也没有那么着急。
吴氏和杨氏嫌男娃们毛手毛脚,唯恐他们种不好不发芽,干脆让他们在家帮沐喜喂鸡、烧火得了。
木生表示自己想去地里帮忙,沐喜急急插嘴:“我前两天在街上遇见胖球儿,我就跟他客气一句,问他做什么去?他一脸嘚瑟说要去找韩先生讲文章,明年他要考县试去,你都耽误多半月了,还不赶紧温书?”
“他本来就比我早开蒙,咱家忙完了我自然会温书,也不在于这几天。”木生却并不惊讶,只淡定的回答。
“木生听话,就在家好好看书,地里的活儿我跟你爹娘就能干完,你得把那胖球儿比下去。这不能你爷爷输给长腿叔,你再输给他孙子,让咱家的脸往哪儿搁?”吴氏坐在大槐树下面,捶着腰斩钉截铁的说。
“弟妹,你……”谭勤一边朝吴氏使眼色,一边截住她话头。
“大哥,这有啥不能说的?沐喜也不知道吧?当年二长腿可把你爷爷害惨了。”吴氏往前倾着身子说。
沐喜愣了,木呆呆的问:“怎么害?”
“弟妹,别给孩子们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杨氏一向谨慎,怕孩子听了到外面乱说,好心提醒吴氏。
见爹娘都吞吞吐吐,木生起了好奇心,也跟着追问了一句:“怎么害?”
“那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谭家村更穷,全村都只顾着填饱肚子,连一个能识文断字的人都没有,写个喜帖啥的,都要跑到外村请人写。有一年,族长就发话了,准备全村兑钱供给个孩子念书,以后有认字写贴的事儿也不用跑老远找人了。就请来了个秀才,让他看看哪个小孩是读书的苗子,秀才把全村的小孩都看遍了,选来选去,最后觉得你爷爷和胖球儿爷爷看起来头脑清楚,说话利索,就把他俩叫到族长家里,一人给他们两个字、一张纸,说给你们一天时间,看谁能把这两字写好,谁写的好就选谁。”
“看俩字就能看出来谁会读书?”木生忍不住插嘴。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村里老辈人说的。因为怕他们拿回家让人帮着写,当天你爷爷和胖球儿爷爷就住在了村里祠堂里。你爷爷聪明,不到天黑就写好了,胖球儿爷爷点灯熬油的,到半夜了还不睡。你爷爷熬不住,只好先睡了。谁知道第二天早上醒了一看,他写的那俩字不见了。”
“那是去哪儿了?”沐喜问。
“你爷爷就赶紧起来找啊,可是把祠堂都找遍了都没看着。天亮之后,秀才来收字儿了,你爷爷只好哭着求他再给一张纸写字,秀才不肯,说那就坏了一早定的规矩。虽然胖球儿爷爷写的不好,也只能收他做了弟子。幸亏老天有眼,考了十来年也啥都没考上。不过人家好歹识字,后来就当了里长。”
吴氏讲的绘声绘色,可是沐喜和木生的关注点不在胖球儿爷爷为啥当了村长。俩人只追着吴氏问:“那爷爷的字儿去哪儿了?”
杨氏这时候才插嘴说:“你爷爷又回到祠堂里去找,最后在墙角发现了一撮烟灰,这才知道他的字儿被人烧了,晚上只有他俩在祠堂,总不能是你爷爷自己烧的吧?”
“所以你爷爷只好去当了木匠,我跟你二叔小时候连续好几年都是涝年,家里穷的叮当响,你爷爷、奶奶一天到晚为了家里四张嘴操心,谁也没闲心读书认字。咱家虽然到如今也还是不富裕,总算能吃饱穿暖了,家里一有余钱,你爷爷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送你读书去。”谭勤见这事儿被俩人说了个头头是道,知道也瞒不住,干脆又接着说了几句。
几个人正说着呢,麦生和花生忽然从外面飞奔而至,嘴里大喊着:“回来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