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自己背诵是从头背到尾,是挨着背的,韩先生是随便从某本书中抽取一句,让接下句。木生不知道自己一慌张还能不能接上来。
“木生!”韩先生的生意仍旧是严厉的,像个突然炸响的雷一样,炸在木生头顶上。
木生有些慌张的站了起来,一边站还没忘了往后面飞快的瞟了一眼:明明还有一个人没检查,怎么就轮到我了?
不过韩先生似乎并没有觉得不妥,他清了清嗓子,缓声说道:彼夺其民时。
木生只听见有个声音说: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
韩先生:乐民之乐者
木生又听见: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优其忧。
韩先生:木生,你很热吗?
木生愕然抬手,摸到自己额头一层的汗。
然后他听见韩先生和蔼说道:“温习的很好嘛,不用紧张,最后一个问题。”
木生刚刚放松一点的心,立马又提了起来,韩先生不再提问《孟子》,转而问了一句《论语卫灵公》中的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是何意思?
木生头脑一片空白,又或者说急速运转,先生只是让背,并未讲解过啊,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背后响起一声不想让人听见、又怕人听不见的冷笑,木生忽然莫名想起爷爷每次准备去砍树,都要拿着斧头在磨刀石上“嚯嚯”地磨上半天,似乎是这么回事儿?于是不大有底气的说:“工匠想要把活儿干好,就得先把工具磨好。”
谭球干脆笑出了声,韩先生却颔首示意他落座,给了两句点评,“虽然文句表达过于直白,但基本意义已经领悟,这就是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木生一颗怦怦乱跳的心终于缓和一些,趁韩先生转身往旁边走了几步,栗辉捅捅他的胳膊肘,悄悄竖起一个大拇指给他,木生开心的朝他笑了笑。
“瞎猫碰见死老鼠,哼,蠢蛋啥时候都是蠢蛋!”谭球冷哼一声。
木生正襟危坐,像没有听见,倒是栗辉转过头去,狠狠地瞪了谭球一眼。
后来韩先生再提问栗辉《中庸》里的句子,栗辉有一句没有回答上来,照例挨了五下板子。
这一个晌午似乎十分漫长,木生觉得自己肚子咕咕噜噜的叫了好几遍,才盼到了散学的时候。
四个小孩童家里早有马车来接,见到孩子二话不说,先从怀里掏出来几个肉包子,小孩便像饿极了的猫,把嘴张得溜圆,一口咬去了小半个。
木生和栗辉看见了,只觉得肚子里叫唤得更响了,只是今儿这太阳实在毒辣,一会儿晒得头皮疼,两人只好从梧桐树上摘了两片大大的叶子,顶在头上遮着往回走。
身后有辚辚的马车声,二人并不回头,这个点儿、这条路,只有谭球家接他放学的马车会从此处经过。
马车很快掠过,又很快的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两个人连话都不想说,只想赶紧到家,再多走一会儿,这太阳简直都要把他们给晒化了。
在村口分开,午后的大街上空无一人,连狗啊猫啊都躺在树荫下凉快。
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木生看见了麦生。麦生背着书包,站在一棵大树下,低着头,垂着手,像犯错挨罚的学童。
“麦生咋没回家?”木生心里幸灾乐祸的想,“这家伙,不会去学堂第一天就挨罚了吧?”
“你们谭家才是一熊熊一窝,谭木生是蠢蛋,你谭麦生也是蠢蛋!”一声刺耳的声音传进木生的耳朵。
麦生脚下一顿,却见麦生把头垂得更低,低声抗议:“我木生哥不是蠢蛋,他都会背……”
“还敢嘴硬,我让你嘴硬,我……”
谭球高高的扬起巴掌,麦生吓得一下往地上缩了半截,似乎头顶上的不是巴掌,而是一把利剑。
“干什么你?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木生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只手捏住了谭球的手腕,另一只手把麦生拉起来,往自己身后一推,挡在了他面前。
“你来的正好,谭木生,我正愁没机会给你打一架,既然你送上门来,我就把你俩怂包一块打了。”谭球脸上并无惧色,干脆把半截身子靠在大树上,翻着白眼斜视木生和麦生。
“哥,咱回家吧,咱打不过他……”麦生被谭球莫名截住,又恐吓半天,早已经吓得哆嗦了。
“谭球,你别欺人太甚,逼急了别怪我揍你。”木生两眼瞪得像铜铃,死死盯住谭球那张又胖又得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