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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虽然适时给了点安慰,但是百人之中可有三人考过,已经成了大多数秀才的心头阴影。
杨教授接下来又讲了乡试时间、地点、考试内容。木生满脑子里却只回响着“每百人中可有三人考过”这句话,三个人啊三个人,这简直比要饭时候抢地盘还难。
“诸位大可不必紧张过度,虽然每科入试者甚多,不少都是滥竽充数,有真才实学,走遍天下都不怕。”杨教授又给灌了碗鸡汤,语气忽然一转,轻快的说,“本堂课不讲授四书五经,先聊聊诸位为何要考科举?畅所欲言即可,不必多虑。”
杨教授话一落音儿,木生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这还用说?多简单,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但是他用眼睛的余光瞄瞄四周,发现大家统一都是沉思状,忽又想起韩先生之前对他的点评:语句直白,文采欠缺。遂也赶紧低了头想:怎么着把这句话包装包装,听起来入耳一点呢?
木生正低头想着呢,忽然看见桌子旁边多了一双脚,一抬头就对上了杨教授的眼睛,“谭木生,你先说。”
像所有被突然点名的学生一样,木生有点慌,慌张之中答案也脱口而出:“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自己多长些见识。”
几乎是在同时,木生听见前后左右发出“嗤嗤”的低笑声,木生微红了脸,但是很快他又直起身板:让家人过得好是很上不得台面的理由吗?
杨教授笑了笑,又朝下一个人走去了。第二个被点名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秀才,慷慨激昂的说:“学生自幼爱读书,五岁熟读《三字经》、《千字文》,八岁过县试,十岁过府试,无奈之后岁月家中多有坎坷,无心读书,直到去岁才得以重拾书本,考过院试。学生的愿望就是把攀登科举最高峰,乡试、会试、殿试乃是我永生目标,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木生听见此人所说,顿时肃然起敬,又看见周围学生纷纷点头,再想想自己那接地气儿的话,唉唉唉,果真跟人家差距真不是一点点儿。
其他人所说也都豪气冲天,要么为了当官保人民平安,要么为了为人民服务,反正一个个都胸怀大志,木生看谁都是当首辅的料儿,只有自己带着没出息的样儿。
叫到林玉润,他淡然说:“学生万事不成,唯有读书略有天赋,一日不读圣贤书便觉得是光阴虚度。所以也唯有读书科考之路可走,以期日后可入朝堂,为社稷安宁、百姓福祉尽一份力。”
木生心生佩服,更加觉得自己心胸狭隘了。但是,他也确实没想过百姓、社稷之类的事儿,心胸狭隘就狭隘吧,觉悟低,没办法。
最后一个是杨鹤,这个刺猬事儿的室友看来真是见人就扎,连教授也不能幸免,他就那么直抒胸臆了,“什么都不为。”
杨教授也并未计较,点头让他坐下。听完所有人的答案,只简单点评:脚踏实地者要放眼千里,志怀高远者需看清脚下。
府学依旧是晌午授课,下午自修。泰平府学比别的地方管理严格,规定自修时间必须留在府学内,不许随意出门乱逛。但是有些秀才已经拖家带口,一年到头总是关在里面也不太现实,考虑到这一情况,每个月有三天假期,当然,如果你不想回家,可以接着留在这儿;每月自修时间可出门三次,出门要向训导递交假条,其余夜不归宿者等需要告假的特殊情况也必须向训导详细说明。
如此过了将近一月,木生已经适应了这里的节奏,想家的情绪也渐渐被上课给冲淡了许多。不过每月可出门三次的权力他一次都没行使过,夜不归宿更不说了,除了学舍,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宿。
“木生,咱们今儿下午一块出门转转?天天圈在这院子里,闷得很。”来邀请木生的是开丰县的老乡袁飞,二十出头年纪,人长得五大三粗,堵在学舍门口说。
“不去了,我策论还没写好。”木生很干脆的拒绝了。因为他发现每天都有喊着“没意思、闷得很”的人呼朋引伴,要出去透气儿。木生刚开始还拒绝的委婉,但是你一委婉,大部分时候就会被软磨硬泡,白白浪费时间口舌,所以后来木生就改变了策略,不想去就直接拒绝。
“策论不是后天才交?走吧,我不是带你去瞎逛,咱俩去参加个文会去。”袁飞双手抱肩,继续游说,“读书不能死读书,也得开开眼界,跟人家交流交流,我听说里面不少名人儒士,见多识广的,去参加一下没坏处。”
木生不为所动,只说“不去”。
“木生不去,我跟你去行吗?”正要去洗衣服的林雨润有了兴致,问袁飞。
“当然行,当然行,少年才俊,他们最欢迎的就是你这样的。”袁飞满口应承,又对着木生说,“木生,你看雨润都去了,你这死脑筋,不去我们可走了。”
木生朝他笑笑,继续低头缝衣服上的扣子。
待二人走了,一直翻身朝里假寐的杨鹤忽然对着墙说:“不去才好,附庸风雅的纨绔子弟而已。”
木生见刺猬又炸开了刺儿,没接这个话茬儿,只问他:“你长袍上的扣子是不是掉了一颗?拿来,我给你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