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更高的法则(1)(第2页)
猎人并不是圣洁之人。
在个人和种族的历史上,都有过这么一个时期,猎人成了“最好的人”,阿尔贡金人就是如此这般称呼过他们的。对从来没有打过枪的孩子,我们不能不表示怜悯;因为他的教育不幸被忽视了,他已不再富有人情味。对那些痴迷于打猎的青年人,我也说过与此相同的话,相信赶明儿他们长大成熟后也就不再乐此不疲了。没有人在度过他那没头没脑的童年之后,还会滥杀任何生物,因为生物跟人类一样,也具有生存的权利。兔子陷入绝境时,会大声呼喊就像一个孩子似的。我就警告你们,母亲们,我的同情并不总是具有通常那种仁慈的特征。
以上就是最常见的年轻人如何通过打猎接近森林,以及他们身上最富有本色的一部分。他们到森林去,开头是一个打猎和钓鱼的人,到后来,如果说他心里已萌生仁慈种子的话,他总会发现自己正确的目标,也许他会做一个诗人,或者说成为一个博物学家,将猎枪和钓竿置诸脑后。在这方面,芸芸众生还很稚嫩,而且一直总是很稚嫩。在有些国家里,爱打猎的牧师并不是罕见之事。诸如此类的牧师,说不定会成为一只好的牧羊犬,但断断乎成不了好牧人。我很惊奇地仔细琢磨过,如今唯一平淡无奇的行当——先撇开伐木、凿冰等行业不谈——能使我镇上的众乡友,不管是在镇上做老爸的还是当儿子的,在瓦尔登湖上流连了整整半天的,显然只有钓鱼这一项,概莫能外。一般说来,他们并不认为:他们是很幸运的,他们也不枉来此一游,除非他们钓到了长长一串鱼,虽然他们借此机会,还可以尽情欣赏湖上景色。也许他们还得去湖上垂钓一千次,这种对钓鱼的陋见才会沉到湖底,让他们的目的得以净化;但是,毫无疑问,这样一种净化过程时刻都在继续进行着。州长和他的议员们对瓦尔登湖的记忆已是模糊不清,因为他们还是在童年的时候去湖上钓过鱼;如今,他们岁数太大,身价又高,不好再去钓鱼了,因此,他们永远不会领略到垂钓的乐趣了。不管怎么说,反正最后他们还是指望到天堂去哩。如果说他们要立法,那大抵是对湖上准予垂钓的鱼钩数目做出规定;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么一来却使湖光山色大煞风景,立法反而成了鱼饵呢。由此可见,即使在文明社会里,处于胚胎状态的人,也得需要经过一个渔猎者的发展阶段。
近年来,我不止一次地发觉,只要一去钓鱼,我的自尊心就减少一点儿。我试过了一次又一次。我有钓鱼技巧,就像我的伙伴们一样,这是我生来就会钓鱼的本能,殊不知这种本能在我心中时不时复苏。等我钓过鱼之后,我却又后悔早知道还是不去钓鱼的好。我认为我的想法并没有错。这是一种隐隐约约的暗示,就像黎明前的曙光似的。毫无疑问,我的这种本能,却是属于造物中层次较低的一种;反正我对钓鱼的兴趣在逐年锐减,虽然人性乃至于智慧不见得有所增加;如今,我压根儿就不去钓鱼了。可是,我知道,如果我生活在荒原上的话,我还会抵御不住诱惑,变成一个正经八百的渔人和猎手。再说,这种饮食和所有的肉类,基本上是不洁净的,我开始懂得,哪儿来的那么多家务活,哪儿来的那么多苦差事,每天要穿戴整洁而又体面,保持居室温馨,没有恶臭脏乱景象,那开支不知该有多大啊!好在我一身数职,既是屠夫、杂役、厨子,又是大啖一道道菜的爷们,所以,我说的这些话,全都来自异常完整的经验。其实,我之所以反对吃兽肉,是因为它不干净;再说,就算我自己钓到的鱼儿,经过清洗、烹煮,并且吃过以后,好像也并没有给予我很多营养。反正是微不足道,又没有必要,当然,得不偿失啦。一小块面包和几片土豆,就足以果腹,既不麻烦,又无污物。我就像许许多多同时代人一样,好多年来已很难得吃荤腥,或茶,或咖啡等;这倒不是因为我已找出了它们的负面影响,而是因为它们跟我的想象力格格不入。我对荤腥的反感并不是经验引起的,而是出于一种本能。粗茶淡饭的生活,在许多方面来看,反而显得更美;虽然我从来没有做到这样,但至少也做到了使我的想象力满意。我相信,每一个人要是真心实意使自己更高级的,或者富有诗意的官能保持最佳状态,那就特别要自我克制,戒绝荤腥与暴食豪饮。昆虫学家认为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事实,我在柯尔比和斯彭塞的著作里读道:“有些昆虫处于完美状态,虽有进食器官,却从来没有使用过。”他们把它概括为“一个普遍的法则,几乎所有处于这种状态的昆虫进食要比它在幼虫期少得多。贪食的毛虫变成了蝴蝶……贪婪的蛆变成了苍蝇”,只要得到一两滴蜂蜜,或者一点儿别的甜汁就满足了。在蝴蝶翅膀底下的腹部,它的幼体形状至今还依稀可见。这就是诱发它以虫为食的奥秘所在。大肚汉乃是还处于幼体状态的人;有一些国家整个还处于幼体状态,是一些没有幻想或者没有想象力的国家,只要看一看他们的大肚子,全都暴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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