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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上尘(第2页)

    “……我去找她。”

    说着,沉蔻扣着桌沿的指尖划下深深几道刻痕,旋即松开,倏地从桌边站了起来。

    裴真意并未能看到那一刻她眼底的决意,闻言只是心下闪过了一丝清明的光。

    她抬起头来反握住沉蔻的手,语调里的彷徨与惧怕尽数褪去,转而攀染上了无畏与笃定。

    “是。我去找她问清楚。”

    说着,她勾起食指抹净了自己眼底的些微泪痕,扣上那锦盒便牵着沉蔻推门而出。

    沉蔻被她这样忽然一拉,神色微微愣了愣,原本面色上的阴戾居然一时也消散了大半。

    ——是了。她最爱慕的这个人虽然温柔,却并不是软弱。

    ----

    但一切总是事与愿违,二人甫一步出客院廊庑,便被门外团团守着的守卫拦了个正着。

    眼下已算得深夜,裴真意站在客院门前,一时远处传来的钟鼓乐声也仍听得清晰。

    那声音穿过了客院外清雅的竹园,从斜面那方光色粼粼的莲池尽头传来,靡靡不散,又在耳边徘徊。

    沉蔻皱着眉,显然也是听见了那非同往常的丝竹之声。

    她自从知道了元临雁究竟做的是什么勾当,便觉得就连笙箫丝竹这等高雅之物,到了元临雁手里也怪恶心的。

    二人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较不过门口那些团团守着的侍卫。

    一时月色微弱、为云所蒙,道路上笼了彩琉璃罩的灯火也就显得更加明亮了起来。裴真意沿着来路回行,捏着锦盒的指节骨都由于使力而泛出了明显的白。

    但不过是片刻,她又缓缓松懈了力道。

    沉蔻牵着她另一只手,也轻声道:“也罢了,眼下已经夜深,若是当真如此贸然去找那元贼,便指不定要看见些什么夭寿画面。不若今日便就此歇息,明日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谁也逃不掉。”

    她语气幽幽清清,阴柔又带了些坚定,令裴真意无端晃了晃神,下意识应道:“嗯,好。”

    于是再回房时,裴真意便将那簪盒小心恭敬地放在了正对着床榻的桌面上,垂着眼睫坐了下来。

    沉蔻仍旧并未回去自己那间房,而是跟在裴真意身后合上了房中门窗,随后掀起那羊角灯罩,将灯火拨弱。

    拾掇一番后,她挨着裴真意坐了下来,伸手拍了拍她肩。

    “姓元的既说是有东西要给你,今夜咱们又已经收到,我想明日再不论如何,她也该没有理由多留咱们。”沉蔻抿抿唇,语调清笃,抬起蔻色指尖点了点桌面锦盒:“到时你我离开川息,拿着此簪作证物,难道还能让她逃出法网不成?”

    裴真意点点头,垂着眼睫若有所思,好半晌才闷声续道:“是,这个簪,我会亲自拿到二师姐面前,问问是怎样一回事。”

    二师姐这些年来在朝中各地游历,游走于官宦世家之间,甚至于天家亦有所接触,算得上是早已进入了达官派系。纵使如此早已失了师父教导的随心随意、寄情山水的初心,但到底此事与二师姐脱不了干系,且最有希望能够拿捏住川息元家的,整个师门中也依旧只有二师姐。

    待到离了川息,便带着此簪去寻她。对于元临雁,不论是旧账还是前尘,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裴真意想着,心下渐渐笃定。一时她也不再彷徨,便抬眸朝沉蔻看去,轻声道:“那便如此。我们离了川息,便寻寻我的好师姐身在何处。”

    她说到这里很快又顿了顿,随后摇了摇头,笑道:“不过也不必那样着急。你说你想去懋陵光晤湖,我们便可以先去光晤湖。而后再向师姐发信也不迟。”

    她不愿总是带着这样一块无瑕玉,在疾苦红尘与肮脏往事中逡巡穿梭,很多时候她都知道,其实沉蔻是并不爱沾染世事的。

    只不过太多时候都是为了她,才跌入了人间,又涉进尘埃。

    念及此,她伸出指尖撩了撩沉蔻鬓发,温声道:“总之来日方长,还有许多事可以带你去体验。”

    顿了顿,她补充道:“都会是最好而难忘的人间,再无一丝尘埃。”

    沉蔻看着裴真意的眼神,听她这样说不由得也笑了,握住了裴真意的手,心下思绪万千:“裴真意,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裴真意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她续道:“——我并不是见不得疾苦,也并非是食花饮露。裴真意,你见过的一切,我都想去体验。不仅仅是那些好而难忘的,还有那些其他的,我都不会畏惧。”

    “你不用将我看作是天真又不谙世事,你的一切我都喜欢,你要面对的一切我也都十分在意。裴真意,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辱你,你要信我。”

    暗光透过雕花羊角,映入沉蔻眼底。她的声音幽而清明,也万分笃定:“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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