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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恩馆中乱成一团, 宇文方带着皇宫侍卫正在维护秩序, 只听门外响起太监尖细高亢的声音:“皇上驾到, 靖王驾到!”所有侍卫齐刷刷跪了一地, 廉国一百多名王室成员在正中的甬道两边伏地叩首。
萧潼一身墨玉色的长袍, 萧然一身白衣,大步走进来。宇文方跪前一步, 恭声道:“皇上, 沐恩馆发生凶案,属下失职, 请皇上责罚。”
萧潼摆手:“起来, 先问清情况再说。今晚当值的侍卫在哪里?”
宇文方让出身后十几名侍卫,为首一人以额触地:“皇上, 今日是属下等人当值。”
“你且将事情经过详细讲来, 越详细越好。”萧潼当庭而立, 不怒自威。
“禀皇上, 因为白天皇上驾临,命属下将怀瑾父子押回内庭,软禁起来,不准他们离开内庭半步。属下等便将他们押到怀瑾的居室, 锁上房门。属下与另外一名兄弟看守他们, 寸步也不敢离开。那怀瑾在里面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披头散发、手舞足蹈, 口口声声唤着‘璧儿’……”
萧潼回头看了萧然一眼, 却从萧然脸上看到一抹来不及收去的怆然之色, 他的脸色不禁暗了暗。可萧然只是茫然地注视着前方, 没有注意到大哥的脸色。
“那个小太子……不,属下该死,是怀霈,不声不响地看着父亲,偶尔想伸手去拉怀瑾,却被怀瑾推开。怀瑾平时痴痴呆呆,可一旦发起狂来,动作相当可怕。怀霈大概实在看不过去,想去抱住他、安慰他,让他平静下来,可他刚叫了一声‘父王’,怀瑾就仰天狂笑,笑得恨不得把胸腔都震烈,然后他猛地揪住怀霈的衣领,劈头盖脸地打过去。一边打一边骂,说怀霈是杀手,刺杀了他的璧儿,他要打死他,为璧儿偿命。那男孩到底还小,被他父亲打得满脸肿胀,满嘴是血,痛哭着唤父王。”
萧然猛地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掐得血都流了出来,可他浑然未觉。
属下和另一名兄弟一起冲进去,把怀瑾制住,给他套上锁链,将他锁在床头,叮嘱怀霈离他远一点。那孩子退开几步,离怀瑾远一些,依然呆呆地看着他,嘴角还在流血,泪水却只在眼睛里打转,怎么也不肯掉下来。
黄昏后韦氏来了,向属下求情,让她进去与怀瑾共餐。今夜是中秋,按皇上的旨意,本该允许沐恩馆的人共进晚餐,于是属下便答应了。吩咐将他们的晚饭送进房里,让他们一家三口就餐。
属下还是守在外面,从窗子里监视着他们一家。那韦氏把儿子搂在怀里,慢慢流出眼泪,却没有哭出声。她和儿子喃喃地说了些什么,属下在外面听不见,只看到怀霈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的母亲,小小年纪,脸上的表情悲痛到极点,却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强。
后来韦氏拿了饭菜去喂怀瑾,可怀瑾却把她手里的碗筷全部打掉了,哭着喊:‘我要见璧儿,寡人要见璧儿!’反反复复地喊,一会儿我,一会儿寡人。韦氏忽然也疯狂起来,拿了扫帚,用力把地上的碎片与饭菜往墙角扫,好像跟它们有仇似的。扫完,她扑上去抓住怀瑾,拼命摇晃着他的身子,咬牙切齿地笑:‘很好,很好,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儿子都八岁了,在你心目中算什么?兄弟如手中,妻子如衣裳?怀璧死了,他死了!你还惦着他,念念不忘你那个宝贝兄弟!可他死了,现在的璧儿不是他,是萧然,是你的仇人,是灭了你国家的仇人!你醒醒吧,你醒醒好不好?!’
她笑得眼泪也下来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听来好像荒漠里野兽的嘶鸣。她哭几声又笑几声,如痴如狂。怀霈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喃喃地唤着母后。韦氏好像有些清醒过来,死死地盯着怀瑾,属下只觉得她的样子特别诡异,可她的声音却变得很温柔,道:‘大王,我是你妻子,是与你同生共死的妻子啊。你现在这个样子,叫我好心痛。我怎么受得了,怎么受得了你这样?你知道么?我有多爱你?当年我是费了多少功夫,才在秀女中脱颖而出,引起你的注意?大王,我们是夫妻啊……”
这侍卫口才极好,描述得绘声绘色,周围的人听得浑身泛起寒意,特别是那些跪在地上的廉国人,一个个瑟瑟发抖起来。
萧潼见此情景,摆手示意他先别说,然后喝令那些人解散,各自回住处去。一百多人作鸟兽散,萧潼才命侍卫继续说下去。
“属下见那女人的样子近乎疯狂,正自心下骇然,忽然看到她走到怀瑾身后,从地上拿起焚香的铜炉,猛地举起,往怀瑾头上砸去。这一下动作又快又狠,连怀霈都没预料到。等属下冲进去,就听怀瑾发出两声惨叫,倒在血泊中,抽搐了两下就气绝身亡了。”
一阵冷风吹到身上,萧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看了那名侍卫一眼,声音遥远而空洞:“带我们去,到怀瑾房间去。”
怀瑾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早已气绝多时,怀霈抱着头缩在床上,手指死死抓住自己的腿,牙齿发出打战的声音。而韦王后却象一个没有灵魂的雕塑一般坐在床边,脸色惨白,一双眼睛里满是死亡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