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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2006年的夏末,盛夏过后的夏天,即将消失过去的夏天。
永恒的、冗长的、迷幻之夏。
这座城市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名叫芴莃。
芴莃,物以稀为贵。
谢千寻一直觉得芴莃是一座绿色之城,一年四季,总能看到绿的耀眼的草木。听很多人说芴莃存活着上千种浅草和上百种乔木,好像在这座城市还未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之多,没人了解它真正的历史,也没有任何线索去供人研究。唯一熟知的就是这是座天然形成的城市,好像这里本身就是一座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真实荒诞,落英缤纷,永远是那么神秘,隔绝了尘世的杂乱,安然的反复出现又反复存在,就是那么奇妙。
这个城市的所有都被微弱的风轻易抚摸着,无论是在哪一时间哪一地点,总有一半的墨绿色覆盖过苍穹,带着盛夏浓郁的香气,飘过四季。
芴莃的夜晚总是宁静而平和,月色潜在湖水的河面,波光粼粼,时不时的渗着阵阵微凉。
谢千寻已经很久不做梦了。
只是这一夜,感觉无比漫长。梦中的她总是回到小时候曾经住过的那片小区,熟悉的街道流动着熙攘的人群,唯有她自己魂飞魄散似的站在那里,好像在等着一个人从她面前经过。等到她好不容易看到对方的时候,眼前一晃一晃地出现恍惚的脸,往前走的时候离对方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零星的一点。接着便一脚踏空台阶跌入万丈深渊,而半梦半醒时,隐约遇见一张熟悉的面容,朝她扑面而来,隐隐觉得熟悉,却看不见她的脸,她吓得坐在地上。
我要杀了你。
这句话在黑暗中冲进谢千寻的耳膜里。
不要,不要……她自梦中惊醒,醒来时四下漆黑一片,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
又做噩梦了?另一床位上的人听到她的叫声便伸手开了墙壁上的灯,灯光一下划破黑暗,光束里悬浮着安静的尘埃,一切忽然变得警醒起来。
睁开眼注意到明晃晃的白光,谢千寻才回过神来,她用力朝对方点点头。又是做同样的梦境,一个月里要么是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要么就是同一个梦,实在让人心烦意乱,再这么下去,她宁愿永远睁着眼。
舒夏坐起来扔给她一条毛巾,略显疑惑的问道,我说千寻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天天都做噩梦?
谢千寻接过毛巾擦拭额头上的细汗,踌躇半晌,才违心的开口说,怎么可能?我每天都在做好事,哪里做什么亏心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做错过什么事情,因为她从来都知道她想要做的是什么,叛逆不计后果的做事,这才是青春里不谙世事的17岁,才是自己本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大概都是这种生物吧?
好自恋啊千寻。舒夏暗暗的朝她撇撇嘴,露出好看的笑容来,附带着浅浅的酒窝。
她不由得看了离她不远的女生,如针刺般明洌的笑,每每得到她的关心,她心里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歉疚。她又想起苏斜,三个人说好了念同一所高中,而现在只有她们两个在一起,而她一直不喜欢她,确切的来说是嫉妒。她和苏斜的命运貌似从眼前的女生出现之后就肆意偏离到别的轨道,就那么像无人驾驶的时光机一样,停在那里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地方,只留下一地易碎的时光。
五岁那年,谢千寻第一次认识苏斜。
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他名字里的斜便是因为这个。
十岁那年,她第一次认识舒夏,那个比她和苏斜小2岁的女孩,不论什么时候总带着一腔孤勇,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会有浅浅的酒窝。
而她,她从来也不知道她自己在苏斜和舒夏心里的地位。
她披着衣服坐到电脑前,看着熟睡过去的舒夏,才放心的拖动鼠标打开论坛的页面。页面上清晰可见的大字,舒夏是私生女,有爹生没妈养的贱皮子。她敲了键盘看了楼下的全部回复,竟然有上千条那么多,她愣了愣也敲字回复留言的人。然后迅速关掉页面清空历史消息,又回头看看睡着的舒夏,这才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千寻靠在椅子上,下意识的揉揉眼眶,撒旦作证,她从来不是什么好孩子,或者说她以前是,可是直到舒夏的出现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的,变化太大了。
抬眸看了看窗外的月色,见月色正好,便抬脚出了宿舍门。不由自主的走到学校的荷花湖,谢千寻静静地站在湖边。荷塘的四面围着的是高高低低的石头,月光打在荷叶上,流泻了一地的银色,像耀眼又发亮的珍珠,照在每个空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