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是在自黑,听着人的,却越发的觉得她可怜了。
再看颜落这张脸,虽然有一半是红着的,笔挺的身子骨散发的淡然之气,配上这一袭嫩绿色锦袍,言行举止间,看上去还真不像是一个底层的人。
自带一股大家风范,唯一的遗憾是生丑了这张脸。
颜昌明被颜落的话噎的。
暗恼这丫头也太没眼见劲了,他都不介意当众允诺她回府。
她竟然还不依不饶的,在人前夹枪带棒的暗讽他。
再说下去,看笑话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颜昌明招呼着杜福:“带二小姐回府”
话落,自个一溜烟钻进了马车,并没有等她意思。
杜福得令,上前请颜落。
“请吧二小姐”杜福规矩的说着,尾音拖得老长,不难听出言语里的傲慢。
颜落瞥了他们一眼,凉凉一笑。
王府管家又道:“小王爷吩咐过老奴,亲自送二小姐回府”
“二小姐请上车”王府管家指了指一侧那两金闪闪的马车。
颜落看了眼,她倒是不在意是坐车还是走路。
光听两位管家的声音,显然后者更让人舒服,而且王府管家语气里显然带着一丝敬重。
路人更是纷纷指点:“这什么亲爹啊,说得好听接女儿回府,却让人家寒寒颤颤的走路回去”
“就是啊,瞧瞧人家永安王府,多大度啊,都不计较二小姐的过错,还亲自送人回府…”
“啧啧,这亲爹,竟还比不得一个外人么”
颜昌明在马车里听着,肺都要气炸了。
偏偏还发作不得,他现在正处在瓶颈期,加上昨日的事让圣上大怒,如果再做点什么生了民怨,那这的仕途,就要到此为止了。
杵在车里,一时间真是左右为难。
要他把车让给那死丫头,他放不下这个身段,更丢不起这个脸。
颜落笑了笑,谢过了王府管家的好意。
哪想王府管家却死活不从,执意要送她,还说如果颜落不上车,小王爷会处罚他什么的。
如此,颜落也不好再推却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小的身影,踏足上了那辆金光闪闪的马车。
路人别提有多羡慕了。
“这可是小王爷的金造马车啊,平日里只见它在城里风风火火的穿来穿去”
“还没听说,有哪个女子有幸蹬上这辆马车的”
“主要,以小王爷的性子和脾气,就算谁想去坐坐,没这个机会不说,也没人有那个胆”
“听人说,便是他那未婚妻颜如玉,也不曾坐过呢”
“这位二小姐虽生得不怎么样,倒是个奇才啊,竟得眼高于天的小王爷另眼相待”
……
颜落坐在车里,那些浮夸的议论声越来越小。
她也是没想到啊,这惹上事回来,竟然还得了外人得不到的待遇。
竟然出动王府管家亲自驾车。
墨竹与管家一同坐在驾车位置上。
颜落撩开车帘,看这位管家一把年纪,适中的身材风度偏偏。
此刻没了在外人面前那股威严之气,添了几分平和。
“管家大人,谢谢你相送哈”颜落客气道。
管家露出抹和蔼的轻笑,那丝笑意里,竟然还有一丝孩子气的狡黠。
颜落都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难不成这人与幼稚的人相处惯了,也会变得幼稚?
她正狐疑着。
管家浑厚的嗓音亮起:“二小姐不必客气,往后唤老奴阳柳便好”
“…”颜落好看的笑脸瞬间僵到不能再僵。
一瞬间凌乱在风中。
杨柳…难道…他就是小萌货口中的杨柳姐姐…
难怪…她总觉得这位管家看着威严,私下里给人的感觉却有点娘。
她先前还在好奇,景逸尘口中的杨柳姐姐是谁,现在知道了,却不该哭还是该笑,从未想过,景逸尘口中的姐姐竟然是个男子,还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
“好的杨管家”她讪讪的回应着,不觉间就激起了阵阵鸡皮疙瘩。
将军府门口,李芩一袭鲜红裘袍,早已候在门口。
见颜昌明回来,连忙迎了上去:“老爷,事态发展成什么样了?”
颜如玉一袭绯色锦袍,言行举止间,无不透着大家闺秀之风气。
与李芩一起,一并迎了上去。
柔声细细:“爹爹,可将妹妹接回来了?”
一说到颜落,颜昌明就气得闭眼,阵阵怒气化为轻烟从头顶冒出。
金闪闪的马车落入眼帘,除昨日那名老守卫外,将军府门口众人都在好奇着这位传说中的二小姐。
阳柳亲自将颜落扶下马车。
“二小姐,将军府到了,你请回”
“小王爷还说,若是有空,欢迎随时来王府做客”
“有劳杨管家了”颜落笑了笑,谢过他的好意。
其实她也很纳闷,昨日城中风雨,她有听墨竹说起的。
要说景逸尘对她另眼相待她理解,可是这位杨柳,按理说,他不是应该与永安王和皇上一样,恨她入骨才对吗?
怎么这般不计较的帮自己解围?
阳柳转过身,又对颜昌明道:“颜将军,二小姐老奴已经送回来了,府里还有事,老奴就先行回府了”
颜昌明扯出僵硬的笑脸:“劳烦管家了”
这里刚送走王府的马车,与王府王车穿梭而过之迹,另一辆马车紧急的停下来。
将军府众人瞬间跪倒一片。
唯独颜落,一脸懵逼的看着马车上下来的人,头戴黑帽,手持拂尘,板着张高傲脸一拽一拽的走下来。
颜昌明愤怒的瞪了她一眼。
墨竹拉了拉她衣角:“这是皇宫里出来的马车,此人是替圣上宣旨的太监”
无耐,虽然不怎么愿意,颜落还是跪了下来。
那位公公盯着众人瞧了眼,有些气急败坏:“哪位是颜二小姐?”
颜落心头一紧,下意识抬起头,皇上要召见她?
该不会,因为昨天无意把景逸尘拉下水这个失误,皇上一怒之下要砍她脑袋吧。
颜昌明冲她低吼了声:“还不快应声”
脑子里装着事,颜落后知后觉的,那位公公已经看了过来:“皇上有令,召颜二小姐进宫面圣”
‘轰’颜落大脑像被炸开了一样。
颜昌明跪着,小心翼翼的对公公道:“小女生得粗鄙,面圣怕会污了皇上圣眼,此事、此事…”
他还在想能否拒绝,公公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颜将军还想抗旨不成?”
“臣不敢”颜昌明大气不敢喘,这心里头的气还没消,颜落又要被召进宫。
如果这丫头在皇上而前也来山野村姑那套,真怕是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她掉了脑袋便算了,连累了整个将军府才叫麻烦。
想想这些,颜昌明一个头两个大。
颜落深吸口气:“臣女领旨”
淡定的起身,看了墨竹一眼,将背上的包袱都交给她,还在墨灵也一并塞到墨竹怀里。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没能活着回来,请帮我把这些交给小翠”
看她这样子,就像在交代遗言一样。
墨竹拧了拧眉心,面无表情的,还是接下了。
公公不耐烦的催促道:“快点,圣上还等着呢”
颜落钻入马车,再看了眼这京中繁华,还有将军府门口一行人复杂的目光。
最后放下车帘,不再想这么多了。
在马车离开后,颜昌明等人瞬间就蔫了,李芩一张脸阴暗不已。
颜昌明站立的身形不觉一抖,身后的管家扶得稳才不至于摔倒。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一甩袖,跨步入府:“更衣,本将要进宫面圣”
颜昌明的怒气,让李芩这颗心扑腾扑腾的跳个没停。
在静心苑来回踱步,想到颜落,她这会头是痛到不行:“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皇上也不知道会怎么处置那丫头,如果连累了将军府,那可就糟了…”
李嬷嬷跟在一边安抚着:“夫人稍安勿燥,先等等看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想到颜落那不可一世的脸,李嬷嬷就怒意沉沉:“要老奴说,夫人您当年就是太心善了,那丫头就不该活在世上…”
李芩看了看院外,犀利的眼神扫向李嬷嬷:“闭嘴”
怕隔墙有耳,李嬷嬷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没再继续往下说。
颜落坐在进宫的马车里,同样一度紧张到不行。
她是怎么也没料到,区区一个景逸尘,会让她身陷险境。
揉了揉生疼的眉心,早知道惹上景逸尘是会掉脑袋的事,两个人就不该相遇啊。
“颜二小姐,到了,下车吧”公公尖细的嗓音传来,听得颜落直起鸡皮疙瘩。
宫墙深深,巍峨的城门高悬,气派的同时,又透着浓浓的威武之息,让人处在当中便感觉压力如山,亲身经历这种场景,跟在电视里看到的完全是两回事。
颜落一颗心压抑无比,跟着公公穿过一道道宫门。
诺大的宫殿,御林军重重把手,颜落这一路走得像是失了魂。
她好想开口问一下这位公公皇上找她有什么事的,可是这公公傲娇的脸上,显然不屑与她说话。
常言道,圣意不可揣测,省得事情没问道,又被抓住小辫子加上一罪。
不知道走了多久,颜落感觉脚板发烫了,明明寒冷无比的冬日,颜落直感觉身上汗流个不停,焦躁的心境参杂着这一身冷汗。
更加难以淡定。
穿过百层阶梯,高高的宫殿前。
太监一声声的通传,落在颜落耳里,无不像是道道崔命符。
皇宫大殿,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大,个个太监婢女隔一段距离相视而立。
正位上,帝王一袭明黄色龙袍,朗逸的面容不怒自威,玉冠高耸,唇角恰到好处的胡子不显得难看,反倒添了几分威严。
“臣女颜落叩见皇上”颜落学着公公的模样,身子微弯,规规矩矩的给皇上一行礼。
公公看她的眼神,就像看怪物一样:“你府上没教过你规矩,见着皇上要下跪的不知道吗?”
颜落一心惊,她知道个屁。
本就紧张的心里头更是紧崩得不敢大声喘气,连打量皇上的那一眼,也只是一闪而过。
刚想着要不要再行一次礼。
景逸尘孩子气的嗓音轻飘飘传来:“我见着皇伯伯不用行礼,我家娘子自然也不必行礼”
“是不是啊皇伯伯?”
从没有哪一刻,让她觉得景逸尘的声音是如此的好听,简直就像是天边来的神仙,救她于水火。
看向景逸尘的目光别提有多激动了,如果不是在天子面前,她真的很想给他一个大熊抱。
先前太过于紧张,以至于她眼里除了那威严的帝王,都没注意到宫殿一角,景逸尘翘着二郎腿,躺在坐垫上悠闲不已。
右侧,还有一个与皇帝年纪相当的男人,眉目间还有些相似,与皇帝相比,永安王府上有一种儒雅的气息,想来这就是永安王了。
皇上看着颜落那张脸,眉头微促。
再看了看景逸尘,浑身不自觉打了一激灵。
转眸对上颜落谨慎的目光:“就是你害朕的宝贝侄子落水的?”
果然是因为这事…
颜落收底猛的漏掉一拍。
景逸尘那里可不依了,欢脱的跑到皇帝跟前:“皇伯伯,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落水之时,是我家娘子费了大力救了我”
“她没害我”
景逸尘扬着孩子气的小脑袋。
“我不管,你要是敢处罚我家娘子,我就不跟你玩了…”
‘噗…’如果不是此刻情况危急,颜落真的很想狂笑出声,艾玛,真的不敢想象,竟然有人会跟皇帝讲,我不跟你玩了…
再看皇帝那张脸,同样是哭笑不得,一旁的太监倒是好似习惯了景逸尘的荒唐,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皇帝带着恼意的慎了景逸尘一眼。
永安王皱起眉头,慎了他一句:“胡闹”
皇帝转眸又问颜落:“尘儿说,是你救了他?”
颜落咽了咽口水,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偷偷的瞄了眼景逸尘,看那货笑得灿烂。
昨日,明明就是景逸尘救了她才对,他为何在皇帝面前反过来将功劳推到她身上。
咬一咬牙,此刻,也管不得这么多了,保命要紧。
低头头,毕恭毕敬道:“回皇上的话,昨日的确是因臣女的无心之失,害小王爷失足落水”
“臣女也尽了最大的努力补救,幸好救下了小王爷”
“还请皇上降罪”说着,颜落扑腾一声跪在皇帝面前。
景逸尘在大殿里悠悠的转着,有一丝埋,怼上皇帝和永安王。
“看吧,我就说过,是我家娘子救了我,你们还偏偏不信,还说什么要治我家娘子的罪”
“这下我家娘子来了,她的话,你们总该信了吧”
皇帝沉默了许久,颜落低着头,冷汗早已浸湿了全身。
都说伴君如伴虎,果然不是假的,她这都没靠那皇帝多近,都让她觉得要挂了。
良久,才见皇帝挥了挥大袖。
“你且说说,为何你们在城里落了水,最后却在城外找到的你们?”
“当真不是你早有图谋,对尘儿不轨?”
短短两句话,皇帝施加下来的压力,让颜落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哪里知道这个。
她到现在都没搞明白,怎么落个水人却到了城外。
景逸尘似是等得不耐烦了:“皇伯伯,你问题怎的这么多?”
“哼…”
“果然,我就不该同意让我家娘子进来,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欺负她”
景逸尘说着,就要拉着颜落离开。
皇帝不温不怒的嗓音传来:“她把这个问题回答了,朕便让她回去,并且不治她的罪…”
颜落心里头闪过一丝庆幸。
庆幸过后,又是悲崔,不知道这皇帝为何要在这件事上纠结。
难不成他真的是在怀疑自己对景逸尘图谋不诡,早有谋划。
这可不行。
为君者生性多疑,如果这件事让皇帝萌生了怀疑的种子,皇帝要了她这条小命,还不是眨眼的功夫。
景逸尘细小的声音在耳边嘀咕,叹着长气。
“皇伯伯不说我还真没觉得,我以前在那溪里抓鱼时,的确是没走过这么远,难不成是掉入那传言中的阵法里了?”
‘阵法?’颜落清灵的眸子忽闪。
忽然想起月影宫那什么龙门阵,远看着,好像只是几步路的事,一但走进去,却怎么饶也饶不出来。
非得要懂阵法的人才能走出去。
景逸尘这无心的嘀咕,倒给了她一些想法,先不管说得对不对,保住命在说。
抬头看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一眼,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淡定。
“回皇上,此事臣女也不是很清楚”
“但是可以肯定,我们的的确确是落了水的,之后醒来,却在城外两里外的山沟里”
“按常理来讲,一个正常人,在水里淹的时间长了,定然是活不了的”
“可那日,我分明觉得,从落水到醒来,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
“就算是被水冲到那个山沟,时间上肯定也是不够的”
“所以,臣女有个胆大的猜想,昨日臣女与小王爷,十有八九,是落入幻阵中了”
她一本正经的胡扯着,她之所以没说龙门阵,是因为陌幽离说过,先古流传下来的,有很多阵法,名字也不同。
统一称为幻阵,她不知道她们那天掉的是什么阵,只能瞎扯了。
她喋喋不休的说着,丝毫没注意,皇帝的脸色已经一变再变。
连永安王也不例外。
唯独景逸尘,听她说话听得很认真。
“幻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