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应声退下。
陌幽离深吸口气,阴沉的俊脸上神色不明。
那双勾人的丹凤眼,散发着冷戾的寒气,想到颜落的身世,他内心有激动,庆幸,随之…又陷入深深的纠结。
“难怪你身上会有凤言的气息…”
他自言自语,修长的节骨紧捏在一起。
以往纳闷了许久的事,因为颜落的身世被解开,一切也就顺理成章多了。
以前一直盯着颜如玉,就是因为她是凤言的女儿。
所以,待人无比冷傲的他,刻意摆着傻兮兮的笑脸去讨好她,掩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还想从她身上找到自己一直找的东西。
却耐何,在颜如玉身上,他没寻着半丝。
反到是在颜落身上,让他寻着一丝熟悉的气息。
现在,知道了颜落才是凤言的女儿,他本该高兴的。
可是为什么,此时一颗心却像是失了魂一般呢。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移至后方的墙边,抬手挪转了一下墙壁上的油灯台架。
‘咔嚓’一声闷响。
墙壁上机关打开,凹进去的空槽里,静静躺着一幅画。
陌幽离心思沉重,拿起画卷展开平铺在桌面上。
画上,是迎月捧着脑袋,温柔的笑容,仰头看着上方,对上的,是墨影那英俊宠溺的双眼。
伸手,拂上画里迎月那精致的眉眼。
“曾几何时,脑子里想着你,我便有了奋斗的动力”
“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眉眼,变得那么模糊…”
脑海里,夜灵的身影和颜落的身影不停变幻,一会是夜灵灿烂的笑脸,一会,又是颜落那隐忍又憋屈的撅脸。
他自言自语:“你知道吗?她和你好像…”
“一样那么柔韧倔强”
“就像你,说过一辈子不再理我,就真的再不理我了…”
“好不容易,你终于再次约我,却因为那份可笑的惊喜,让我再次错过你…”
“如今,我却不知道,该不该拿命去赌,赌一个,与你重逢的机会…”
这一夜,他久久没睡,坐在密室的椅子上,盯着桌上的画,脑子里,想了许多许多。
次日,颜落挑着时间,把那尊玉观音带去上官云的思念玉行。
上官云拿在手里打量了许久,对颜落的手艺大夸特夸。
“起初,第一眼看着你的雕刻,我就觉得眼熟,没想,你竟是殷大哥一手带出来的徒弟”
说到义父,颜落心里头也感慨颇多。
“殷老板,你与义父相识时间长吗?”颜落问道。
上官云眉目柔和,轻笑道。
“以后,就别殷老板殷老板的叫了,唤我一声云姨吧”
说着,又道:“我与殷大哥,自幼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吧,虽然…他的心不在我身上”
上官云拿帕子拭了拭唇角的茶水,以掩饰心里的尴尬。
“殷大哥自幼便心思灵巧,一双巧手更是了得,对雕刻造诣颇深,他的雕刻,一度还得到先皇的青睐”
“只是后来,两国战乱,殷大哥身为男儿,志在四方,随着殷伯父上战场,后来,这些东西,便没再见他折腾过了”
说到这,上官云眉色里多了几抹忧愁。
“也就是那几年,他认识了她…那个如谪仙一般的女子”
颜落听着,内心有点尴尬。
不知道上官云知道自己就是凤言的女儿,她是否还会对自己这般客气。
不过,这样的上官云,真的很让人心疼。
感情这个东西,有人得到,就有人会失去,两情相悦是好,可是天下间真有两情相悦的,又能有多少呢。
颜落叹了口气,开口安抚:“云姨,那些都是过去了,就不必多纠结”
“对了,这几日,可有义父的消息?”
上官云摇头:“他仍没有写过家书回来,不过,我前些日子派去打探的人,倒是得到消息,据说一切顺利”
“如此甚好”颜落欣慰的点点头。
上官云将玉观音收好,留颜落在这玉行吃饭。
饭间,还劝说着颜落:“丫头,你可有兴趣在我这里做玉雕?我瞧你手艺,不比那些大师差”
颜落听着,有些心动。
雕一尊玉观音,能得到五十两,怎么算也不比做衣洗机吃亏。
虽然自己身上有不少钱,但却不是自己赚的,她的观念里,钱可以多。
但是自己赚的,用着才是最舒服的。
只是她有点担心,自己在将军府地位很尴尬,在京城会呆多久也不确定。
这应下是没关系。
可是能做几天却未可知。
见她犹豫,上官云又道:“你可是有什么顾虑?”颜落笑了笑,把自己心里所想都与上官云说了。
上官云一听,宠溺摸了摸她的丸子头,笑道:“你这孩子,我又不是什么外人”
“在我面前何需担心这么多,你且先做着就是,啥时候想离开,我定不会阻拦”
“而且,平日里你有时间就来,没时间就不来,都没关系的”
颜落会心一笑:“云姨,你这么宠着我,就不怕我上天么?”
上官云被她幽默的言语逗得呵呵直笑。
“傻孩子,我这不是什么加工坊,对产量什么的完全不赶,你能雕刻出来多少没关系,我这边,自然还有成品渠道,不过是需要我多跑上那么几趟而已”
颜落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能赚钱,总比在将军府拿那五两银子的月奉来得强。
“如此,我便在这谢过云姨了,谢谢你给我这赚钱的机会”
上官云笑了笑:“傻丫头,客气什么”
抿了口茶,又对颜落道:“明日长公主寿辰,长公主应该也邀请了镇远将军府吧?你可会去?”
颜落扒着碗里的饭菜,回应道:“我娘倒是跟我说了一声,不怎么想去呢”
颜落看了眼上官云,她记得义父说过,上官云是长公主的女儿。
只是她也明白,这个长公主,跟义父口里的那个长公主,定然不是同一人。
一个是先帝的胞妹,一个是当今圣上的胞姐,算起来,上官云跟长公主,是同一辈的。
上官云客气道:“去吧,我这正愁一个人去那里闷得荒,你要是去了,还能陪我解解闷”
颜落有些不理解的看着她,按理说,上官云的身份,也该是不少要巴结的对象。
上官云尴尬道:“我性子比较冷淡,是以没有多少人愿意与我来往”
颜落挑挑杏眉,是人家不愿意与你来往,还是你不愿意与她们来往。
不过,比起跟李芩和颜如玉那些虚伪的人为伍,她倒是觉得,上官云给她的感觉要真实多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当年义父那桩事里,上官云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先不管如何,冲她对义父那份情宜,加上这本尊亲娘已死,而且当年之后也各自婚嫁,凤言与义父,终归是无缘的。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她一个外来灵魂,更没什么好纠结的。
“那明日我便去瞧瞧”颜落笑着应下。
上官云眉开眼笑的:“如此甚好”
说着,还起身去内阁拿来一个包袱。
抬眼,有几只玉簪,还有精致的步摇,另外,还有两套上等云锦织的成衣,都是浅浅的嫩绿色,绿得发白,又显得很清晰的那种。
款式尽不相同。
上回与景逸尘一道去的那家成衣店,都没有看到这般优质上等的布料。
一看便知价值不扉。
“丫头,这是我一点心意,你别嫌弃”上官玉客气道。
颜落眨巴着双眼:“云姨,你不必这么破费的,你这样…我受之有愧”
上官云笑道:“傻丫头,你我之间,何必这般客气”
“那玉烟楼的掌柜与我有些交情,听闻我想购置两套未出阁姑娘穿的成衣,送了我两套,没我收银子,你且安心吧”
玉烟阁,那家与玉烟楼一样高级的存在,只是一家是酒楼,一家是成衣店。
上回在她买衣服的那家店里,她就有听到人议论那玉烟阁的成衣是多么的好看,多么的精致,就是贵到让人望而却步。
这么贵重的东西,那玉烟阁的掌柜真会这般轻易就送给上官云?
颜落怎么觉得上官云在呼悠她呢。
见她还犹豫着,上官云又道:“好了,别瞎想了,你瞧我这一把年纪的,这么嫩的颜色,你要是不收下,留在我这,我也穿不了”
“难不成,你让我送给府上的丫头?”
“收下吧,大不了,你往后替我雕刻玉品时,多费些心思,多打磨一点花样出来”
上官云都这样说了,她再推脱,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那谢谢云姨了”
将包袱绑好,颜落又道:“云姨,我知道你心肠好,以后不要在我身上破费了,我现在自己能赚钱了呢,没以前那么抠门了”
“再者,衣服这些东西,府上也会准备,虽然不是很优质的那种,但比我在乡下穿的,要好多了”
“我对这些,也没什么追求,所以,云姨真的不必破费,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看她一脸不好意思的。
上官云应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颜落在种子店里购置了一些菜种,当天回去遍撒在了地里。
唯一不好的是,这府里的茅侧虽比乡下干净,但是弄起肥水来,还真是能把人给熏死。
颜落拧着眉头,越发觉得义父人真是太好了,在乡下,这些糙活都不让她碰。
可是,她也不置于为了这小片地去雇个人来替她干这个。
连墨竹,她都没唤。
桃花眉头也拧得深深的,她在乡下的时候,帮颜落锄过地,但粪水这些,一向是男人干的。
颜落折腾了一小会。
扔下粪勺,转到前院,看着新来的那两个婢女。
再想到李芩的卑鄙,一抹精明闪过。
指着那两名婢女道:“你们,给我施肥去”
那两名婢女原本还在暗自讨论,这丑小姐也太窝囊了,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当,非要整这些个乡野村姑干的事。
更觉得夫人把她们两个一等丫头调到这二小姐院里,是委屈了她们。
没想,下一秒颜落却指着她们,让她们去施肥。
不可置信的看着颜落:“我、我们?”
颜落浅着贼笑:“我刚刚动手呢,就是亲自给你们示范了一下肥要怎么施”
“难不成,这等活计,你们身为下人的,还让本小姐亲自动手?”
这两名婢女,一个是春暖,一个是春雨。
一听颜落的吩咐,两个人杵在那脚下就像订了钉子一样,许久都没个动静。
良久,春暖才开口道:“二小姐,夫人要奴婢二人前来,是教你规矩和礼仪的…”
“而不是、做这些低贱的活计”
颜落听着,瞬间就不乐意了,三步并两步走了春暖跟前,清音凉凉。
“你说什么?”
“你说这是低贱的活计?”
“哼…”
“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你每天吃的菜,不是肥水淋出来的么?”
“竟然敢说这是低贱的活计,没有肥水的浇灌,你们连菜都吃不上”
春暖春雨委屈的站在一边:“可是小姐、夫人派奴婢来,是来伺候小姐,和教导小姐的”
颜落一脸不屑,讽刺道。
“本小姐的礼仪和规矩,可是宫里德高望重的许嬷嬷亲自教导的,许嬷嬷验证过关才离开”
“如今你们一口一个来教我礼仪规矩,到底是在瞧不起本小姐,还是在质疑许嬷嬷教导无方?”
一顶高帽子叩下。
春明春雨脸都气红了,看向颜落的双眼,委屈到不行。
“二小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颜落叉着腰:“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身为下人,主子的命令不听,让你们干点什么,还推三阻四的”
“如此,我要你们留在这院里有何用?”
春暖春雨一脸憋屈,看向颜落的目光里有委屈,更多的是抱怨。
“可是二小姐,奴婢们的手,是用来作画弹琴的”
颜落揉了揉眉心:“呵,敢情,夫人把你们派到我这里,是让你们来当小姐的?”
春暖听着,内心暗自诽腹,果然传言如此。
这位二小姐来自乡下便算了,还蛮不讲理,亏夫人还说什么让她们来教二小姐礼仪规矩,依她看,这分明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扬言道:“二小姐,我们在大小姐院里的时候,连少扫帚都不曾摸过一下”
“你、现在让我们去弄那令人作呕的肥水…这、是不是太过份了”
颜落轱辘着一双大眼睛:“我今儿个就问你们一句,做、还是不做?”
春暖春雨一脸不愿意的表情写在脸上。
颜落也不免强,朝她们摆了摆手:“得了,既然本小姐使唤不动你们,那我自然也没有留你们在院子里的必要”
“赶紧的,收着一下包袱,从哪来,回哪去吧”
春暖春雨听着,心里头可真是一万个不爽。
暗道这二小姐真是没半点眼见劲,夫人可是跟大小姐唠嗑了许久,大小姐才同意她们过来这梨棠院的。
这位二小姐竟然还不稀罕,到底是自视甚高,还是瞧不起大小姐。
真是气死她们了。
反正,打死她们也不会去挑肥水的。
咬着牙,当即就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
好不容易院子里多了两个婢女,这又被气走了。
颜落只得自己动手。
桃花看着也觉得着不好,怯怯的对颜落道:“小姐,这施肥的事,还是我来吧”
桃花心里头虽然也不愿意,但是她不想被赶走。
看颜落施起肥来有模有样的,桃花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小姐都肯做的事,她一个婢女有什么理由不能做。
而且颜落对她有恩,这事怎么算,也不能让颜落亲自动手。
颜落没丢手,桃花只得和颜落一起打理。
恶心是恶心了些,习惯了也就没事了。
桃花的表现,颜落还是满意的,看在眼里,她并没有坑声。
次日,便是长公主的寿辰,桃花一大清早就来伺候了,给颜落梳洗。
只是颜落没让桃花碰她这张脸,让桃花给她梳了个稍微精致的发鬓,也省得着装随意,让长公主以为自己是轻视她。
长公主到底是皇家的人,若是被人家抓着小辫子,她可没能力跟皇权对坑。
“小姐,这两身衣服,你更喜欢哪身?”
不得不叹,桃花这丫头眼光还挺毒,柜子里衣服众多,她却单单选中上官云送她的。
更应该说,上等布料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会发光的。
颜落看了眼,两套衣服款试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