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割了一块田之后,父亲停了下来。他拍拍身上的露水,径直走到打谷机旁。他先是把镰刀放回箩筐里,然后对我努了努嘴,示意我也过去帮忙。我把还在手上的稻把子放好,就跟了上来。父亲先是放好轮团,然后就把本来附着在打谷机机上的板子,从田埂上拿起,给一块块装到机身上.接着,就开始安放柴油机。把柴油机装在机子上一侧的固定的铁架上,捆扎牢实,大致就可以了。而后,就用一根粗绳子,一头牵着柴油机的把,一手顺势一扯,一次或连续几次,就把它摇响了.
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阵阵柴油燃烧的浓烟。父亲随手从田里,拿起一个禾棒子,就开始了忙碌的过程。在柴油机动能的巨大带动下,打谷机的轮团,飞速的旋转着,把一粒粒籽实饱满的谷子,给脱粒了下来。这就是现在农村打禾基本的模式。这时候的打禾,应该是比较轻松了.要是在以前,打谷机是没有安柴油机的.打禾的时候,不仅要手动过不停,还要加上脚的力量,手脚并用,才能带动轮团的转动.
在几年前,这里普遍的是手脚并用的模式占着主导地位。那时的情形,真正是象要把劳力给累死才肯罢休似的。踩打谷机的时候,不仅脸上额头全是汗珠,而且衣服全湿,就连裤裆,也全被一片水给罩住了。整个人呢,就只是机器一般,不停止的与打谷机一起运动着.
因此,为着后来的这个改进,父亲是不知乐呵了多久呢。
母亲现在一个人,佝偻着背,不停歇的割着.我看得到,她的脸上已经是汗星子直冒,全身也是稍微有点摇晃,但她却没有休息一下.“这样怎么行呢,毕竟已经年纪大了,”我心里直嘀咕。正当我准备叫的时候,父亲却已经先叫了起来:“蠢婆娘,该坐一下了,先来喝口水。”
我停止了自己将要张口说出的话,很感激的看着父亲,想着:“老夫老妻,能这样多关心就好了。”
母亲停止了手中的活计,走了过来。她找到隐放在茅草丛中的水瓶,咕咕咚咚的喝了几口,又递给了父亲。父亲看了看,水瓶水已不多,就对我说:“娃,还有点水,你喝了吧。”我正拿着禾把子忙碌着,看到父亲都还没有喝过,就说:“我现在还不渴呢,等回去了再说。”父亲却不管这些,把水瓶硬塞到了我手里。
我心里又不是滋味了.父亲年纪这么大了,却还要遭这份罪,整天的日晒雨淋,为一亩三分地忙个不停.母亲呢,也一辈子的,陪着父亲,就这样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着一生。这些,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有个了了的时候---
但是,转念一想:“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还不能挣钱,虽有一个哥哥,却已经成家自过;有一个妹妹,在上高中.千斤重担,压在他们两老头上,他们哪能歇息片刻?”再仔细分析,又觉出自己的不肖来:“我这么一大个人,既不在外好好读书,又不能挣钱贴补家用,却偏偏爱想那些虚无缥缈的无聊事情,真是呆虫一个.”
我沉思着自己的种种不是,浮想联翩。我想着,在这茅草茂盛的山峦,人们收割着,辛劳着。他们的努力,象一颗尖针一样,淹没进了深广无边的大海里.不知道,这样的时光,将何时是个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