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下了马车,十四阿哥带我进了路旁的一个院子,却早有人在外面候着,进了大门,穿过狭长的天井,曲折行去,后面倒是别有洞天,园林虽小却雅致清幽,雕梁画栋竟然不比我住的院子差。
早有丫鬟婆子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十四阿哥摆了摆手,都让他们退下了。他背着手在前面走着,我紧紧的跟在后面,倒看不出这是个什么去处。
他一直带我走到一间暖阁里,里面的装饰倒是颇具匠心,看来屋主人倒是个真正风雅之人,他回头见我还站在门口发呆,指着里面道:“先坐吧,晚膳马上就好了。”
我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十四爷带我来是吃饭?”
他大概是有些累了,在一张椅子上坐定,靠在椅背上揉着太阳穴,淡淡的说道:“嗯,听说你最近常吃面食,这里的面点做的还不错。”
我在他对面坐下,由于方才路上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想了一会终究找不到话题,就只默默坐着。
他揉了一会太阳穴,一手枕在脑后,在椅上闭目养神,屋中愈发的安静,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起初觉得气氛特别的诡异,几乎透不过气来,渐渐的见他似乎是睡熟了,心中才稍微好些,也自在了些。
抬眼看见远处炕桌上放着围棋,棋枰上还摆有棋子,轻轻起身走过去看时,却是一局残棋。
因为打小起学习围棋,虽然学的不好,却还算懂一些。我凝神看了一会,只觉得盘中处处皆为杀伐,又似乎风轻云淡全无硝烟,乍一看是风平浪静,仔细思量却是波涛暗涌,白子步步为营,处心积虑,首尾内外遥相呼应,牵一发皆可动全身,黑子大刀阔斧,勇往直前,但又不失计较,可谓是粗中有细。两相厮杀,一时只在伯仲之间,倒不分胜负。
我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朝堂之上,君臣兄弟之间,只怕比这小小棋盘更惨烈凶险万倍,在那里,黑可以为白,白也可以为黑,而更多的却是灰,需要成为白就做白,需要成为黑就做黑。
我在心里叹息了一阵,在炕沿上坐下,皱眉看了一会,信手捻起一粒黑子思索了片刻刚要放下去,不知他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身后,握住了我的手。
我仰脸看向他,他低头望着我,问道:“为什么要选择黑子?”
我不解的望向他,他眼中带着些淡淡的失落,痛楚,不解,质问,手上用力,紧紧的将我的手握在手心里,我手上疼痛,想要抽出却不能够,我怪责的看了他一眼,嘟囔道:“黑子离我更近些。”
他凝视着我,眼中复杂的神色渐渐转变为轻蔑的笑意,松开了手。我知道我的谎话又一次被他识破。
我突然有点憎恶自己的愚笨,早该想到,他就是那白子,可是我偏偏还是要去捏那黑子,只是因为觉得黑子更坦然些。那黑子又是谁呢?难道是十三阿哥,我带着质疑的神色去看他,他却转过了脸。
四个丫鬟正敛声屏气的在桌旁布菜,我腹中早都饿了,闻到一阵饭香,快步向桌旁走去。
除了四色清淡的小菜,余下皆是面食,我两眼放光的望向他,他脸上仍然挂着丝不屑的神情,淡淡的说道:“吃吧。”
我端起一碗面就狼吞虎咽起来,汤汁浓厚,面极具劲道,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了,我埋头一阵大吃,一碗面瞬间便只剩下面汤。
他没有怎么吃,只随意吃了两口菜,见我一碗面吃完了,又将他面前那一碗推了过来,我讪讪的笑笑,冲他眨眼问道:“你确定?”
他有些诧异的望着我,“确定什么?”
我笑道:“确定把这碗面让给我?”
他无奈的笑了笑,自嘲道:“我这个十四爷虽然穷,可是媳妇要吃碗面还是买的起的。”
我笑叹道:“又来了,我是说我吃了你就没了,不是说你买不买得起。”
他鼻子里轻轻哼笑了一声,“我吃过了,你赶紧吃吧。”
我端过面拔了两口,心里想,难道他是专门带我来吃饭的?还是——鸿门宴?我忙掐断了自己的被迫害妄想症,他不见得是君子,我也不能总是自居小人吧。
他打量着我,笑问道:“想什么呢?”
唉,我的表情又出卖了我,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望天,我将嘴里的面咽尽了,说道:“我在想,你路上说要我补偿你,现在又请我吃饭,所谓吃人家的嘴软,我怕好吃难消化。”我说完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故作无辜的望着他。
他笑叹道:“只管把心放肚子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回头再搁在心里停了食。”
我终究还是不放心。
寂然饭毕,他起身说道:“你先在里间歇会,我还有些事情,回头过来叫你。”
果然不是专门带我来吃饭的,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是吃得挺好,他若是真的专门带我来,我倒是受之有愧了,我揉着吃饱的肚子问道:“要很晚吗?”
他一边匆匆向外行去,一边说道:“我尽量快些。”
我望着他出了房门,掀帘子向里间走去,走到窗户前面时,看见对面房中几个高大的背影映在窗户上,他轻快的穿过院子向对面走去,那几人本来都站着,他推门进去,都匆忙的躬身行礼。看来那些人已经等的有些时候,可是他却在这边一直陪我把饭吃完,我心中不禁涌出一丝暖意。
我顺手将窗户关上了,在窗前榻上躺下,小丫头要过来捶腿,我摆摆手让他们都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