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四月正午的太阳已经很灼热, 我午睡起来,从书架上抽了本书,信步向后头院子里走去。
每天都把自己塞进书里,把书塞进脑子里, 不让自己有片刻的闲暇,以此来忽略许多不想面对的事情。
我在树荫下惯常坐的一块平整的太湖石上坐了, 信手翻起书来, 往常不过片刻心就静下来了, 今天却怎么都看不进去,又坐了一会, 心里烦躁, 索性将书丢在石上,起身沿着湖边小径走着。
院子后门出去有一溜几间小房子, 是我院里下人的屋子,以前从未去过, 走着走着刚好就走到了小门前头, 恰好门正开着,我百无聊赖,便决定进去看看, 不过想来他们这会也都不在屋子里头。
我刚出了小角门,就看见莹莹从一旁的过道快步走来,进了一间屋子,心里想,这丫头平时不紧不慢的, 这会急匆匆的会有什么事,待我去吓她一跳才好玩,当下便蹑手蹑脚的跟着她进了一个小院子。
我刚走至廊下,只听邦的一声莹莹反手关了房门,看来是吓不住她了,我刚要转身离开,只听见里头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说道:“莹莹姐去了那里?让我好等。”
我不禁又停住了脚步,且听他们说些什么。
莹莹也不回答,先急急的问道:“信呢?”
我心中一动,莫非是十三阿哥的来信,前两日我才写了封信给他,不想他这一次竟然这么快就回信了。从来都是莹莹在我们中间负责书信往来,我却一直都没有问过她是怎么把信送出去,外头又是怎么送进来的,因为我不是完颜玉音,我心里想的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原来的完颜玉音一定知道,我如果去问莹莹,反而会引起她的疑惑。
只听那个陌生的声音俏皮的笑道:“姐姐怎么赏我?”
莹莹说道:“赏你,赏你一顿板子要不要?爷那边怎么不去要赏呢?坏透的小蹄子,就会跟我磨牙。”说着便劈手去抢。
我心中一动,又向门口靠近了些。
两人拉拉扯扯,不免绊着了屋中的椅子,一张椅子倒在地上,咕咚的一声响。
只听莹莹带着怒气道:“还不快给我,仔细惊动了人。”
那个丫头将信递给了莹莹,说道:“好啦好啦,不跟你闹了,只是爷说了,这封信让姐姐不要送出去。”
莹莹迟疑了一会,才道:“我知道了,只是如此以来,久了福晋恐怕会生疑。”
我心中一震,猛然间,之前所有的疑惑突然都清楚起来,震惊之余,身子一软,险些跌倒,我扶着墙定了定神,不禁怒从中来,想要转身离去,终究没有压制住心里头的怒火,隔着门向里面喊道:“莹莹,出来。”
里面轻轻的‘啊’了两声,又静了片刻,莹莹才小跑着上来开门,俯下道:“福晋吉祥。”脸色煞白,连声音都有些发颤,看得出她在极力的掩饰。
一旁的小丫头也跟着跪了下去,却哆嗦的说不出话来。
我冷冷的伸手出去,嘴角扯动,“信呢?”
莹莹唬的一阵哆嗦,强自镇定的说道:“福晋说什么,奴才,奴才不知道。”
我狠狠的盯着她,冷笑,“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吃里爬外的东西,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情,赶紧给我拿过来,好多着呢。”我现在看着她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烦恶,多一眼都不想看。
莹莹见隐瞒不过去,一边磕头,一边哭道:“福晋息怒,福晋息怒,奴才自知罪责不轻,福晋要打要骂都行,今日就是打死奴才奴才也无话说,只求福晋先消消火,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我冷哼,“你自然是该死,闹大?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说着一脚踹开了她径直走了进去,将桌子上能扔的东西都扔了,箱子里能翻的东西也都翻出来,翻过后也顺手摔在地上,屋子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莹莹吓得浑身哆嗦,脸无人色,膝行到跟前,抱着我的腿哭诉道:“福晋要那些信,奴才都拿来给福晋就好了,福晋不要砸了,不要砸了。”
我弯下腰,狠狠的盯着她,嘴角扯动,挤出一个冷笑,道:“快去。”
莹莹答应一声,小跑着走到里面的床前,掀开被褥,又揭开一块床板,从里面拖出一个木头匣子,满脸是泪,颤巍巍的蹭到跟前,交到我手里。
我抱着箱子快步走到桌前,推开桌上的物事,将箱子里的信一封封拿出来,越看越气,原来,原来我有这么多信居然都被她扣下,原来十三阿哥有这么多信,也都被她扣下,我气得浑身哆嗦,转过身,指着莹莹,却是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莹莹一边哭泣一边磕头,说道:“福晋,都是奴婢自作主张,实则也是为了福晋好,想福晋既然已经嫁给了十四爷,小时候的事,该放手的就要放手,这样对大家都好,福晋请细想。”
我定了定神,揉着胸口,说道:“我放不放手,与你何干?我好不好,又与你何干?你真是胆大妄为之极。”
莹莹仍旧是不住的磕头。
我转身向门外头望去,心里却在想,身边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我忽然发现方才跪在门口的小丫头不见了,不觉又是冷笑,看来又是赶着去给十四报信去了。
我转身向莹莹道:“好了,你走吧,我以后不想再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