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后头的荷花开得极好, 隔着纱窗,已可闻阵阵荷香。午睡醒来,我拿了把团扇,缓缓的向后头走去, 沿着湖边石径走去,不觉已走到了景亭前头, 索性便举步走了上去。
登高望远, 视野开阔, 心中也为之敞亮,目光在极远处扫了一圈, 终落在了湖面的红莲上, 不觉又想起与他初见的那个炎炎夏日,日头也这样毒, 他立在亭子里,一身青袍, 落落不群。从此, 那泓清流就再没有从我心里消失过,或许人的本质就是这样,得不到的, 永远会念念不忘,不论你怎么淡忘,总会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
怔怔的出了会神,转身向屋子里走去。书桌上面仍旧铺着好些宣纸,这里少有人来, 故而也无人整理,我信手理着桌上十四年前住在这里时临摹过的字帖,用鸡毛掸子缓缓拂掉上面的微尘,忽然一张纸从里面滑了下来,我弯腰拾起,却是“时光之门”四个大字。触动空寂禅师的几句话,心中思潮翻滚,又是感慨万千。
一切过往不过是时光上的微尘,又何必执着?想通了这一节,我展颜一笑,将字帖理在一旁,模仿着十四的笔记,在一张纸上写下:
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 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我一直觉得,古诗词中最虐心虐肝的,莫过于此。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跨过时光的尘埃,回到最初相识的地方,却已物是人非。枇杷树下,再也寻不到往昔的笑靥,空余只影。
写着写着,不觉又一次潸然泪下。
一双温暖的手从身后探过来,握住了我执笔的手,他轻轻的从我手中抽出笔,转到我面前,在我鼻子上轻轻一点,“傻玉儿,现在连弘明都不哭鼻子了,你这个做额娘的怎么还总是这么爱哭?都成小花猫了。”说着顺手抿了点墨汁向我脸上抹去。
我一边别过脸躲闪,一边勉强笑道:“没有,别闹了,弘明呢?”
十四阿哥笑吟吟的道:“他本来是要跟我一起来看额娘的,不过我告诉他说,我来找额娘给他生小弟弟,他就乖乖的跟奶娘去玩了。”
我脸上一红,气恼的在他手上一拍,“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跟小孩子说话,会把他教坏的。”
十四忙抽回了手,道:“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不信你自己去问弘明,他可是很想要个弟弟。”
我瞪了他一眼,抓起毛笔向他身上抹去,“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他不躲不闪的立着,笑吟吟的叹息道:“只是可惜了这件袍子,某人难道不觉着眼熟吗?”
确实是眼熟,他这件袍子的花色跟我身上穿的可是一模一样,这应该也算是情侣装吧?我又抹了几下,实在狠不下心去,丢了笔,向一旁走去。他在身后微微叹息了一声,道:“玉儿,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每天都开心一点,好吗?”
我转过脸,他正凝视着我方才写的字,“学我的笔迹,可是越来越像了,暗中一定下了不少功夫吧。”
我讪讪的,强词夺理道:“谁模仿你的笔迹了?”
他笑叹道:“不承认算啦。”说着挽着我的手向里间走去。
我狐疑的望着他,“喂,光天化日,你不会真的打算要?”
他坏笑着盯了我一眼,在我额头上点了一下,“小脑瓜子里都装的什么啊,我是要考查一下你的棋艺最近有否进步。”说罢凑在我耳边低声问道:“你想成什么了?莫非是想了?”
我脸上微微发烫,一把推开他,“谁要你考查棋艺了。”说罢转身便走。
他从后面一把环住了我的腰,将我横抱了起来,真是要命,我心里叹息着,没好气的在他肩头敲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喂,放我下来。”
他却大步向里头矮榻前走去,我又羞又急,道:“门还敞着呢。”
他嘴角勾起一丝坏笑,“这个容易。”
也不放下我,抱着我走至门口,嘭的一声,将两扇门合上了。在我耳边低声道:“现在放心了?”
我脸上微微一红,随即正色道:“十四,你真的想要孩子吗?”
他也正色道:“自然想要,给弘明要个弟弟,我知道有弘明的时候,并非出自你本愿,这一次,我要你心甘情愿的替我生一个孩子。”
我道:“既然你要我心甘情愿,就先放下我。”
他看我说的郑重,缓缓将我放了下来。我默然片刻,仰脸望着他道:“十四,如果我们再有一个孩子,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待弘明吗?毕竟这个孩子带给我们的回忆都多少有过伤痛。”
他凝视着我,点了点头,“弘明一直都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不管以后我有多少孩子,最疼爱的都会是他。”
我点了点头,轻轻的抱住了他,靠在他肩头,“谢谢你,十四。”
他迟疑了一下,才伸开手搂住了我,我们轻轻的拥着彼此,过了一会,他低声说道:“玉儿,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抱我吧?有美人投怀送抱,我可不能太不解风情。”
我们肩并肩的躺在榻上,他握着我的手,放在他胸口,低声道:“玉儿,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说完便侧过脸望着我。
我也转过脸望着他,“你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
他摇头道:“我怕说出来惹你不高兴。”
我转过脸望着帐顶,微叹口气,道:“那你就不要说了。”
他点了点头,又道:“可是我怕你若是从别人那里知道了,会更不高兴。”
我重重的叹口气,转过脸道:“十四,你从来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有话尽管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