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多少？”
宋棠背着手往后退：“一口！真的就是一口！”
“小骗子。”顾宴明明在微笑，可是眼镜里闪着寒光，“你刚刚还说你没有喝。”
于是，丧失了信用的宋棠失魂落魄地跟在顾宴的身后，陪他和诸位教授打招呼，一次又一次地从酒架边擦身而过。
宋棠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高智商人群都可以做到一心二用，不仅能一面和身边的同事谈论着教学计划和研究安排，清清楚楚地将所有的进度进行划分，一面手上能烤着烤肉放到她碗里，还能抽空给她倒点无冰的饮料。
宋棠被他看得严严实实，欲哭无泪。
但是烤肉吃了个够。
宋棠在饮料架子上找了两瓶可乐，本意是想要带一瓶回去给顾宴。
好巧不巧，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丁从菡在哭。
宋棠抬着可乐有点进退不是。
还是附近有牵着小孩过来的大人微微打断了她们，宋棠这才随着那对母子从侧门出去。
几分钟后，她抬着可乐找到了池塘边的顾宴，有几个老师在那里钓鱼。
农家乐的鱼都养得傻傻的，十多分钟就有一条，几个老教授钓鱼钓得挺开心，和顾宴的话题也显得格外活跃。
“结婚了也好！”离得最近的老先生说道，“这些年伴侣这件事情给你造成的影响也不小。”
“您说的是。”顾宴坐在他身边，“承蒙大家照顾。”
“没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他笑道，“当年是丁教授聘的你，那时候我不赞同，怕你只是来混混日子，躲躲清静；现在看来，倒是我狭隘了。”
“不……”顾宴失笑，“当年的确存了这样的心思。”
这倒是让那个老教授有点讶异：“你不是这样的人，按理来说不应该呀。”
顾宴也并未隐瞒什么：“当年留在德国的事业失败，回家来的那几年日子过得也很糟心。丁教授给了我一个机会——”
那老教授却像是看穿了什么，有点悲悯的气息：“你不是事业失败，你只是面对家里无奈的选择吧？”
顾宴这些年在学校的教学研究成果突出，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所具备的实践经验给予了他极大的底气。
哪怕他这个一辈子活在象牙塔里的教育人员，曾经也从合作方那里听说过当年小顾总叱咤风云的商场博弈。
有这样能力的人，说什么也不可能在事业的起始阶段，踩过什么大坑。
顾宴垂下眼，最后还是笑了一声：“还是您火眼如炬。”
“不。”他摇头，“你刚来那几年，很不快乐。”
顾宴有些哑然，却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留意到这些。
“今年好多了。”他笑起来，“不——应该说，这几个月好多了。”
远处的宋棠抬着两罐可乐，青绿色的旗袍下跃动的两条小腿，明明是在走路，却好似林中小鹿的奔跑。
她从不像是只小自己一岁多的模样，只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就连走路的样子，都还和十多年前她抬着荷叶从顾家院子门口越过时一模一样。
“成家立业、立业成家，”老教授似乎并没有留意他的走神，笑道，“如今家也有了，去做做想做的事情吧——我相信，你的妻子一定会支持你的。”
他的鱼饵再次甩入水中，很清亮的声音，敲得顾宴心头微微的一晃。
“嗯。”顾宴点头，“我会征求她的意见的。”
顾宴不怎么喝碳酸饮料，但是并不阻止宋棠的喜好，只是依旧没有允许她加冰块。
宋棠也并不是要贪凉，抬着可乐和他散步，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这边是农家乐的娱乐区，少不了有人喜欢打牌搓麻将，赌注也是洗盘子收碗一些小事。
只是宋棠一向不擅长计算类活动，这种棋牌活动她不参与。
“我听说那人还没个正经工作？”
本来没有工作的人还挺多，这里是好多老师的家属，交流些子女亲戚的工作情况也是正常，宋棠一开始并未多心。
只是没想到这事儿还依旧牵扯着自己——
“可不是吗？”刚刚才来找过宋棠茬的阿姨冷笑，“还什么打理父母给的产业？是我说呀，靠人人老、靠山山倒，把啃老都说得那么好听！”
宋棠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自己，不由自主地停了停。
顾宴面色却是不霁，一副想要过去叫停的模样，却被宋棠拉住：“我总要知道她们为什么骂我吧？”
她拉停了顾宴，甚至把他往角落里带了点儿，隐秘在丛林后头。
此时恰有人回应道：“你瞧瞧她那模样，一看就是一个不正经的，多大一个人了还打扮得和个小姑娘似的，轻轻浮浮——是不是这年头的男人都好这一口？”
旁边有个人插话：“说不定真的年纪小呢？”
“年纪小什么？”那人嫌弃，“要是年纪小，就更恶心了，仗着年纪小找老男人，你们猜猜图什么？！”
她话里有一种轻蔑的不屑，用一种最恶毒的心思揣度人。
宋棠咬唇抬头：“顾先生，他们是在说你老吗？”
顾宴低头看了她一眼，俯视着她不太愉悦的表情，推了推眼镜没有说话。
“说起来也是奇了怪了，那泠教授也就算了，毕竟她也是被顾家休出门的。”那个阿姨咋舌，“可那顾家老总也看得上她？也不知道是怎么答应放她进门的。”
宋棠有点儿生气了，推开树丛就想往外走，却反被顾宴拉住。
“之前丁教授的小女儿不是他女朋友吗？怎么好端端的又分手了，还找了这怎么个东西。”
“他和菡菡交过男女朋友？”
“可不是吗？菡菡亲口和我说的！”
宋棠被他拉住手腕，只抬脑袋看着他：“你好惨哦。”
顾宴脸色依旧不好，闻言有点奇怪的低头：“什么？”
“前两天还有人莫名其妙地给你订婚了。”宋棠撇嘴，“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女朋友。”
“他们瞎说的。”顾宴垂眸看着她，“又不用负什么责任，谣言张口就来。”
“我当然知道。”宋棠好笑，有点酸溜溜，“可是顾先生真是招人呢！”
“你说菡菡要文凭有文凭，要家世有家室，还是刘教授的学生，要以后更进一步读出刘教授的博士，那更是前途无量……也不知道这个算什么东西！”
他们越发的肆无忌惮，就连声音都比之前响了不止一倍：
“我和你说，这就是长相吃了亏！”她们摇头，“你瞧瞧，任你多有文化，还不是不敌一些野狐狸精招招手露露腿，小树林子里做点见不得人的事儿，人家就把你供得像是什么大家闺秀似的。”
宋棠深觉得这就是侮辱，还连着顾教授一起骂，话说得恶心又低贱。
她有点愤懑不平：“她们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太过分了！”
原本只以为是嚼舌根，却几乎指着他们连带着长辈一起诋毁。
宋棠恨恨喝了一大口碳酸饮料：“她们这就是败坏你在学校的名声！”
“不用理他们。”顾宴眉眼冷淡，眼里的阴霾却是越发浓郁，自小就是在这样的三大姑八大姨的“关心”下长大的顾宴似乎轻车驾熟。
不同的是，以往他们想要借机用他去劝告一再欲图离婚的泠雁雪；后来是相继忙不殊地给他介绍小后妈；再然后，就是八卦他母亲离婚后会过得有多不尽人意。
可惜她们都失望了。
失望的情感都要被想方设法地满足。
所以，这些“关怀”又继承到了他身上，她们怀着一颗指导晚辈的口吻，说了那么多的大道理，可是依旧未必过好了自己的一生。
宋棠却把喝完了的碳酸饮料瓶子递到他手上，又想要再开一瓶。
“别喝了。”顾宴拦着她的手，“喝多了胀气，一会儿又不舒服。”
宋棠不同意：“不要，我心情不好嘛！我多听话呀，都没有借酒消愁——”
“这有什么好愁的？”顾宴瞥了一眼远处。
“可我不高兴呀！”宋棠气鼓鼓就像一只含着坚果的小仓鼠，插着腰，“从十岁起，别说我，就是我小弟都没受过这种苦！”
“什么小弟？”顾宴失笑。
“我以前可是小区的大姐头！”宋棠揽着他，“放心吧！以后我罩着你！”
顾宴眉眼瞬间绚丽开来，看得宋棠一怔，他却道：“那我谢谢你了？”
“好！”宋棠迷迷瞪瞪，“他们就是说胡话哪里是我只野狐狸迷得你失魂落魄，明明是你……连饮料都不给喝！”好在及时改口。
“不行。”顾宴微微抬高了手里那瓶没有开封的饮料，“喝多了，晚上又睡不着觉。”
宋棠却是抓住了他话里的把柄，眼珠子咕噜一转，和他谈判：“那我喝一半好不好？”
顾宴却是真的陷入了思考：“那另一半呢？”
这倒真是个问题。
宋棠一向被教育不能浪费，微微试探着问道：“你想不想尝一尝？很好喝的！”
顾宴都要被她气笑了，歪道理还挺多：“要是我不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