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微服出宫(第2页)
谁叫自己刚才嘴贱,非要跟他说什么市井风俗,勾得他兴起,动了私自出宫的念头,只是衡量过后有利有弊,弊则被朝臣知道后,袁彬会被千夫所指,要担些风险,利则借机拉近与天子的关系,若能与天子建立私交,便可令王振愈发忌惮,轻易不敢对自己和家人动手。
衡量过后,袁彬还是觉得后者利大于弊,挨朝臣的骂是以后的事,保命却是眼前的事,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
第二天,袁彬进宫点了卯,等到午时朝会结束后,刚准备找个地方打个瞌睡,有小宦官匆匆跑来,告诉他陛下宣召。
袁彬急忙跑进谨身殿,殿内一扇山水屏风后,朱祁镇赫然穿着一身灰色的儒士长衫,头戴璞巾,发髻上端端正正插着一支质地颇普通的玉簪,手里把玩着一柄扇子,正含笑看着他。
袁彬不敢多问,只是躬身行礼。
朱祁镇今日兴致颇高,对袁彬的态度也比往日和善多了。
“袁卿也换上便服,带朕游玩一番京师吧,昨日你说的南戏,杂耍,跳大神什么的,朕很想见识一下。”朱祁镇含笑道。
袁彬叹了口气,躲是躲不掉了,还是老老实实带这位昏君随便逛一逛吧。
昏君治国治得一塌糊涂,吃喝玩乐倒是雷厉风行。
换上便服后,袁彬与朱祁镇站在一起,看起来像跋扈的富家公子领着小跟班招摇过市,分外欠抽。
两人穿着便装一路从皇宫西侧的西华门出宫,相隔几丈的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便装的侍卫,朱祁镇也不隐藏身份行迹,好像以为穿了便装别人就都成了傻子,认不出他了似的。
能在宫中值守的都见过朱祁镇,尽管见到穿便装出宫的天子有点惊讶,但还是老老实实打开宫门放行。
众人出了宫门,经过御用监和宝钞司,便来到了长安大街上。
看着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繁华景象,朱祁镇深深吸了口气,笑道:“朕的治下一派欣荣,那些酸腐的朝臣们天天都说什么造反啊,民不聊生啊,天下大乱啊,呵,这般盛世风景,何来乱象之说?可见朝臣皆欺朕年幼,危言耸听,他们的话信不得。”
袁彬听得暗暗皱眉。
这番话可谓昏聩之极,仅仅看到了京师一眼,便认为是所谓的“盛世”,这是大明的国都啊,你看到的还是国都内最靠近皇宫的繁华之地,可以说整个大明最繁华的地方仅此一地而已,你以为整个大明天下都是这般景象么?
袁彬嘴唇嗫嚅一下,想了想还是没敢吱声儿。
朱祁镇说完后咂摸咂摸嘴,觉得少了点什么,仔细一想,原来身边少了个拍马屁的,神情顿时有些不悦,斜瞥了袁彬一眼,道:“袁卿,你以为呢?”
袁彬躬身道:“陛下,标下只是一介武夫,陛下说的盛世风景,还有朝臣危言耸听什么的,标下听不大懂,更不敢妄议朝政。”
朱祁镇轻哼了一声,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挥了挥手淡淡地道:“出了宫你便是识途老马,该带朕去哪里游玩,便由你决定吧,朕跟着你走便是。”
袁彬想了想,决定带朱祁镇在内城逛一逛算了,若是出了京师内城,外城范围可就有点乱了,各种腌臜肮脏,各种地痞贫民,四处一片破败景象,不仅不安全,还容易刺伤昏君那颗脆弱的小心脏。
京师的繁华在如今来说,确实算是天下第一城,这个“天下”,指的是全世界。
如今的大明是无可争议的东方强国,尽管时常受到北方瓦剌的侵袭,南边的倭寇也常有劫掠,然而在经济方面,京师的繁华仍是独一无二的。朱祁镇说的“盛世”,如果单只看京师一城的话,倒也不算夸张。
带着极少出宫的朱祁镇,袁彬很有耐心地领着他看了长安东街马巷胡同外的杂耍和猴戏,又带他去了东市,吃了不少风味小吃,朱祁镇像个头次进城的土鳖,兴奋地四处张望,见着摊贩了总是上前兴致勃勃地看别人做买卖,然后买了一堆完全不实用的零碎玩意儿。
出了宫的朱祁镇像只脱了缰的……真龙天子,袁彬怎么都栓不住,一不留神便跑得没影了,大惊失色地找到他,没过一会儿又跑了。
大半天下来,袁彬觉得好累,好想给朱祁镇左右开弓来一阵充满了慈祥父爱的大耳光,从小到大的亲身经历告诉他,对熊孩子只能用巴掌来教育。
整整一下午,袁彬和朱祁镇全耗在东市上了,眼看落日西沉,而朱祁镇像一只玩疯了的二哈,完全没有摆驾回宫的意思,袁彬不由有些急了。
四下张望一番,看到一家酒肆的旗幡,袁彬灵机一动,又是哄又是骗的,将朱祁镇骗到酒肆内,二话不说吩咐伙计上酒。
“陛下尝尝这家店的女儿红,小店虽破旧,但他们的酒却是从江南绍兴运来的,酒装在锡壶内,慢火炙之,沸水烫之,再配上一盘羊杂,一盘猪头肉,啧,人生夫复何求。”
朱祁镇听得两眼放光,兴奋地道:“便依你所言,酒菜快快上来。”
店伙计很快上了酒菜,朱祁镇迫不及待尝了一口菜,一脸味蕾炸开的表情,闭着眼睛咂摸半晌,满足地长叹口气。
“饕餮之乐,胜似天子之乐,朕不枉此生矣。”
旁边有个小矮桌,矮桌上一只小铁锅,锅内烧着水,水中正置一只小锡壶,没多久水沸了,袁彬用布巾包住壶柄,给朱祁镇斟满了一杯女儿红,朱祁镇一饮而尽,表情更是如临仙境,闭着眼爽歪歪。
“好酒!温润暖心,如饮琼浆,宫中贡酒多是北方烈酒,没想到江南的女儿红竟有如此风味,以后朕就喝它了。”
朱祁镇似乎对女儿红颇为喜爱,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
女儿红入口温和,但后劲颇大,喝的时候尚不觉得,入嘴只有淡淡的些许酒味,但过了一阵后劲来了,比喝烈酒更厉害。
不知不觉间,朱祁镇双颊已然泛起了两团通红的晕色,眼睛也渐渐迷离起来。
袁彬见自己居然灌醉了当今天子,惧怕中不自禁地浮起几分得意。
原来天子跟普通人一样,喝多了也会醉,而且天子的酒品也跟普通人一样,醉了便说胡话,说的话不仅没有条理,还特别啰嗦,一句话车轱辘似的翻来覆去重复不知多少次。
袁彬左右环视一圈,见几名带出宫的侍卫零零散散分坐在四周,不由遗憾地撇了撇嘴。
若是没有这些侍卫,袁彬真会考虑把朱祁镇一掌劈晕了扛回宫去,反正昏君喝醉了,谁劈了他一掌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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