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彬点头，叹道：“天子钦点，皇恩浩荡，只是有点意外，孩儿也不曾想到天子竟如此加恩于我……”

    郑向连忙道：“天子慧眼识英雄，早就看出百户大人有将帅之才，今日升百户不过是个开头儿，将来封侯拜相亦指日可待。”

    袁彬斜睨了他一眼，道：“比我都会聊天，以后我怎么混？”

    郑向笑嘻嘻道：“标下唯百户大人马首是瞻。”

    袁忠仍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讷讷道：“这就……升百户了？太快了吧，我在锦衣卫待了一辈子，连总旗都升不上去，你却……”

    郑向笑道：“老太爷您洪福齐天，百户大人前途不可限量，您老就等着享福吧。”

    袁忠终于露出了笑脸，点头道：“是好事，是好事，我儿有出息了，哈哈。”

    接着袁忠道：“升官是大事，尤其是天子钦点，更是我袁家之荣耀。回头你上屋里取点银子，找家像样的酒楼摆几桌宴席，请咱们周围的街坊长辈们过来热闹一下，也算是衣锦还乡了，还有你丈人和素素那里也去知会一声，该尽的礼数一定尽到，莫让人挑了礼，背后戳咱们父子的脊梁骨。”

    袁彬笑着应了。

    正说着话，突然听到门外两声痛嚎，袁彬头皮一紧，急忙跑出去，却见门外列队的几名锦衣力士倒在地上，有的捂腿有的捂脸，痛得满地打滚，王素素一身劲装，俏脸含煞站在几人之间，目光不善地在几人身上巡梭，似乎有补刀的意思……

    袁彬吓得急忙大喊：“素素住手！”

    其实这一声喊不喊无所谓，该躺平的已经躺平。

    王素素抬眼，见袁彬跑来，一把拽住袁彬的胳膊上下打量，道：“你又惹事了？好好的你家门口为何站了几个锦衣卫？他们是来拿你的吗？”

    袁彬看着满地打滚的几名力士，不由苦笑道：“他们……只是站在我家门口帮我得瑟显摆威风的。”

    王素素：？？？

    袁彬揉了揉鼻子，有点不自在地道：“那啥……我一不小心升官了，今日被天子亲自钦点，升为锦衣卫百户，这些人都是我的麾下。”

    王素素大吃一惊：“升百户了？这么快？你，他们……”

    袁彬叹道：“他们没招谁没惹谁，只是在我家门前站了一会儿，谁知天降横祸，莫名被人放倒了，我的麾下第一天跟着我，什么便宜没捞着，还挨了顿打，想想真为他们心酸呐……”

    王素素顿时双颊飞红，不好意思地双手捂住脸，跺脚道：“我怎么知道他们……”

    王顺和郑向原本怒容满面，手都按在刀柄上准备动手了，谁料听了袁彬和这位女子的对话，二人立马明白他们关系不一般，简单的说，今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想报仇都没法报了。

    郑向上前一步，试探地问袁彬：“不知这位姑娘是……”

    袁彬哦了一声，道：“我的内人，呃，准内人，我俩下月成亲。”

    王顺和郑向急忙躬身行礼：“标下拜见百户夫人。”

    王素素羞得不行，又不知如何应酬，索性身形一闪，躲到袁彬背后死活不肯露面了。

    袁彬伸手将几位锦衣力士扶起来，怀里掏出几块碎银，给每人发了一块，笑叹道：“一场误会，我家内人脾气有点火爆，兄弟们莫见怪，害大家受苦了，这点银子算是赔偿，拿去打酒喝。”

    力士们连道不敢，与王素素见过礼后，还是忸怩着接过了袁彬的银子，老老实实列队站好。

    王顺和郑向尽到了礼数，便向袁彬告辞。

    众人走后，袁彬摸着怀里瘪瘪的钱袋，仰头黯然叹道：“今日的黄历有点诡谲呀，既升了官儿，又破了财，所以，今日到底是凶是吉？”

    王素素哼了一声：“我赔你便是了！”

    袁彬笑道：“那倒不必，咱俩下月就成亲，夫妻之间说什么赔不赔的，太见外了……”

    王素素俏脸羞红，眼中却闪烁着掩饰不住的喜意。

    谁知袁彬又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你可以劝你爹多出点嫁妆，嗯，多拿一百两不过分吧？”

    “什么？”王素素杏眼圆睁。

    袁彬诚恳地道：“你爹当了这么多年的总旗，肯定偷偷摸摸贪了不少银子，你爹只有你一个独女，银子自然都是为你攒的，反正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钱给谁花不是花呀，对不对？”

    王素素闪电般出手，一把揪住袁彬的耳朵，咬牙怒道：“姓袁的，你官儿越当越大，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连未来的老丈人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

    “松手松手！再不松我要写休书了啊！”袁彬疼得不行，嗷嗷惨叫。

    王素素冷笑：“我还没过你家的门呢，哪来的休书？姓袁的你最好老实点儿，锦衣卫百户我也不是不敢揍，你试试便知。”

    “警告你，我现在是官了，揍我便是揍朝廷！”

    看着门外一双儿女打闹，袁忠站在门槛内，略见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儿子比自己有出息，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当年的袁忠想升个总旗，不知花了多少银子，陪了多少笑脸，忙活了大半年，终究没能如愿。可儿子袁彬却只是在天子身边当了几天差，官职便从天而降，既是运气，也是本事。

    福兮祸之所伏，袁彬面对的敌人也很强大，父子二人头顶上仍然高悬着一柄利剑，随时可能会落下。

    然而，那又如何？人生求富贵如火中取栗，生在这个年代，本就是朝不保夕的命运，既如此，索性在刀尖上搏个功名，至少不枉今生。

    袁彬升百户的消息很快在正东坊传开了。

    袁彬是坊间名人，很多街坊长辈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看着当年在街上横行霸道惹是生非的混小子，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锦衣卫百户，已然是正经的朝廷武官了，诸多街坊不由感慨丛生，少不得叹息几句“世事难料”“人不可貌相”。

    最吃惊的莫过于袁彬曾经的上司曲百户，以及老丈人王总旗了。

    二人得知袁彬升官后，情绪却截然相反，曲百户又惊又怒，怎么都想不到当初一个如蝼蚁般任他拿捏的小人物，如今竟能与他平起平坐，严格说来，他和袁彬都是锦衣卫百户，可两位百户的分量却完全不一样。

    曲百户只是贫民区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小武官，除了下面一百多号属下，他对京师对锦衣卫来说毫无影响力，而袁彬这个百户含金量却高多了，他是天子近臣，而且百户这个官职还是天子亲自钦点，不夸张的说，就算袁彬站在锦衣卫指挥使的面前，他也有资格有底气昂首挺胸。

    对于这个刚刚度过死劫又莫名其妙升了官的小子，曲百户生平第一次对他生出了忌惮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