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奉旨复查(第2页)
郑向笑道:“大人要这么想,标下觉得没什么不对,只是大人,这些话咱们自家兄弟关上门说说便可,万万不能在外面说,会惹来大祸的。”
袁彬点头:“我明白,我又不是傻子。”
用力揉了揉脸,袁彬的心情无比苦涩。看样子自己果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呀,这桩案子无论怎么办,在司礼监和厂卫那里都讨不了好,若欲保下于谦,司礼监和厂卫定然会给自己设下无数阻力,若欲睁只眼闭只眼将于谦所谓的罪名坐实,满朝文官必然会对自己口诛笔伐,而且袁彬揣测上意,朱祁镇恐怕也不大乐意让于谦的案子坐实。
毕竟是三朝老臣,朝中大有声望,于谦若真被定了罪,等于否定了三代帝王对于谦的恩宠,身为朱家人,朱祁镇也没面子。
袁彬很快便决定了自己的选择,如今自己四面皆敌,举目无援,唯一能抱的大腿只有朱祁镇了,所以无论于谦一案的真相如何,袁彬办这桩案子必须迎合朱祁镇的心意,否则便是自己作死了。
“案情清楚了,但该查的还是要查,不能瞻前顾后,这是陛下亲自下旨督办的案子,既然落到我的头上,我不能违了圣意,更不能敷衍了事。”袁彬语气坚定地道。
郑向与王顺飞快对视一眼,郑向拱拱手道:“不知百户大人的意思是……”
袁彬朝他笑了笑,语速很慢却重若千钧:“这是陛下的意思,听清楚了吗?司礼监也好,锦衣卫也好,东厂也好,他们的意思并不重要,咱们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只能顺着陛下的意思办差,才能活得久。”
郑向眼皮一跳,道:“陛下的意思莫非……不愿于大人被定罪?”
袁彬咧嘴一笑:“你说呢?三代帝王之恩宠系于一身,突然就被问罪了,陛下和前面两代先帝的脸往哪儿搁?”
说着袁彬仰头望着房梁,悠悠地道:“再说,如今司礼监势大,我虽无法揣测圣意,但满朝文武被王公公震慑得敢怒不敢言,陛下难道心里舒服?我当年混迹正东坊时,若遇着那太过嚣张狂妄的泼皮无赖,也会忍不住教训他一次,让他老实点,这么大个朝堂任由王公公掌控,虽说太监无后,可这终究是大明朱家的天下,有些事情做得太过分了,陛下怕是也忍不住要敲打一下的。”
这番话说得既犯忌又诛心,话题太敏感,吓得郑向和王顺一激灵,忍不住回头四下张望,确定周围无人才悄悄松了口气。
郑向捂着胸口苦笑道:“大人,您这话以后还是少说点,言多必有祸呀,咱们只是领皇粮办差的,可不敢议论朝政大事。”
袁彬哼了一声:“瞧你们那点胆子,好意思说自己是天子亲军?”
顿了顿,袁彬又道:“既然话说到这儿了,咱们不妨开诚布公,把话说透了,彼此都心安。你们想必听说过我这个人,也应该知道我是王公公的眼中钉,只是我命大,恰好被陛下看重,调到陛下身边当差,王公公一时忌惮,不敢拿我怎样,但我确实被厂卫所忌恨,你们跟了我,也许某天会飞黄腾达,一如我现在稀里糊涂被陛下一句话升了官儿,也许会被当成我的同党某天人头落地,看你们如何选择了。”
这番话杀气太重,郑向二人吓了一跳,冷汗顿时潸潸而下。
袁彬笑了:“无须恐慌,我是个讲道理的人,若不愿跟我,我绝不强留,也绝不记恨,尔等自行向千户大人提请调任,我一律放行。若愿跟着我,而我一不小心腾达了,可保证对弟兄们有福同享,给你们一个好前程。是去是留,你们自己决定,无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感激你们跟我这一程。”
郑向和王顺面色犹豫挣扎,二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换了无数次,可终究没能做出决定。
袁彬淡淡地道:“二位如果现在无法做决定,不妨回家考虑几日,不急在一时,老实说,我对自己的前程也很渺茫,所以无法对你们做出任何承诺,你们回家考虑过后告诉我,若想离开,我绝不难为。锦衣卫干的事大多是没人味儿的,但我做事多少还是讲究一点情分。”
良久,郑向忽然咬了咬牙,道:“标下不必考虑了,这些日子跟着百户大人,标下也在观察大人,在标下眼里,大人不似外面传言那般卑鄙叛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愿意拿身家性命陪大人赌一把,若能博得个前程自然欢喜,若大人被害,标下大不了赔上一颗头颅罢了。”
王顺也抱拳道:“标下不善言辞,我的意思与郑总旗一样,愿跟随大人。”
袁彬欣慰地笑了,随即正色道:“我若有腾达之日,必不亏待二位。”
三人相视大笑。
袁彬暗暗呼出口气,这两位下属算是归心了。自己没了后顾之忧,下面的事才能顺利做下去。
“既然大家齐心,那就办正事吧。郑向,去一趟诏狱,就说我奉旨办理于谦一案,明日上午我要去诏狱提审于谦。”
郑向领命去了。
袁彬又对王顺道:“发动下面的力士和帮闲,在京师热闹的地方打探一下,关于于谦被拿问一案,民间市井有什么言论风向。”
王顺也抱拳离去。
…………
第二天一早,袁彬领着郑向和王顺,出现在北镇抚司诏狱外。
臭名昭著的诏狱从外表上看,只是一座类似于石堡的堡垒,占地十来亩,地方不大,可戒备却非常森严。石堡的石墙厚约一尺,石墙上有无数的箭洞机弩口,明里暗里布了无数杀人的机关,若有江湖好汉想冲进来劫狱,只怕刚冲到门口便会被乱箭射杀,就算侥幸躲过了乱箭,再往里走,无数的机关根本无法躲避,武功再高也得在此折戟沉沙,大明立国以来,敢劫诏狱的人从未有过,因为成功率基本为零。
以诏狱这般森严的守卫,一般的犯人是没有资格进来的。犯了案的基本是跟朝堂有关的人,大多是官员,王振当权后,被关进诏狱的官员越来越多,而从诏狱抬出去的尸首也越来越多。
很多人都说,从大明诏狱的景象,能看出一个王朝的兴衰,此言甚善。
袁彬三人在诏狱门口亮出了腰牌和文书,看守诏狱的校尉冷着脸验过腰牌后放行。
走进阴暗潮湿的诏狱,里面除了一阵阵难以忍受的恶臭,还有一声声惨绝人寰的惨叫,袁彬是第一次进来,顿时有些不适应,然而在下属面前总不能露怯,只好强作镇定,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于谦被关在诏狱的西侧,牢房相比之下还算干净。
狱卒打开牢门,袁彬独自走了进去,郑向和王顺把着门。牢房内,于谦一身脏兮兮的囚衣,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胡子头发乱糟糟的,胳膊和腿上布满了伤痕,半躺半坐倚着墙,两眼无神地看着袁彬。
袁彬朝他笑了笑,抱拳道:“于大人,标下袁彬,是锦衣卫的百户,标下今日是奉旨来查缉您的案子。”
于谦翻了个身,没理他。
袁彬有点尴尬,他知道天下人对厂卫的印象很差,尤其是朝中的文官,对锦衣卫和东厂更是深恶痛绝,无数忠良同僚死在厂卫手里,说不定下一个便轮到自己了,怎么可能对厂卫有好印象。
袁彬也不介意,事实上他也挺不喜欢厂卫的。
“于大人,您不喜欢锦衣卫没关系,只是,标下是奉陛下的旨意来的,我是陛下身边的近侍,大人被东厂拿了以后,司礼监王公公向陛下奏陈了您的案子,陛下很震惊,他不相信于大人会做出如此恶事,故而命标下来复查此案,于大人若欲自证清白,此时此刻您只能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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