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彬在逃命,大汗淋漓,气喘如牛。√
汗水迷住了他的眼睛,他只能看见前方模糊的人影,还有后面一声声气急败坏的叫骂。
后面追赶和叫骂的人袁彬认识,不仅认识,而且很熟。
——那是他爹。
好吧,这是一个很寻常的老爹揍儿子的桥段,只不过儿子大了,心眼不那么实了,老爹揍他时知道逃跑了。
大明的京师很大,土生土长和外来做工以及各地各国商贩加起来,早已超过百万,所以京师的城池也很大,才能容得下这么多人居住。
袁彬逃命的这条街属于正东坊,位于京师的东外城,算是一片贫民区,街道狭窄脏乱,如非必要,身份稍微高一点的人都不愿踏足。
袁彬跑得很快,而且走位很风骚,街道是条直线,可他跑的并不是直线,偶尔脚步一拐,一个闪避动作,却恰好避过后面老爹飞来的暗器,许是一块瓦片,许是一颗小石头。很神奇的本事,仿佛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
“不打招呼就发暗器,爹,还讲不讲江湖道义了?”袁彬气喘得厉害,神色也有些气急败坏了。
身后两丈处,老爹袁忠追得也很辛苦,此刻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面对儿子的指责,袁忠连骂粗话都没力气了,唯一能做出的反应便是摘下脚上的破布鞋,用尽力气朝儿子的背影扔去,不如此不足以泄心头之怒。
老爹追杀儿子这一幕很快引来了人们的围观,围观的都是熟人,袁家父子在这条脏乱的街上生活了数十年,附近的居民全是街坊邻居,袁忠的脾气不怎么好,袁彬这个儿子也不是那种老实乖巧的人,类似今日这种老爹追杀儿子的戏码,街坊们不知看过多少次了。
可恶的是,看热闹的人不仅在看热闹,而且还起哄,看到袁彬被老爹追杀狼狈逃窜,街坊们哈哈大笑,笑声传遍了整条街,如同共襄盛举般喧嚣。
袁彬很悲愤,太伤自尊了,我不要面子啊?
“兔崽子,你……你给老子站住!”老爹袁忠实在跑不动,他已五十多岁,体力远远不如袁彬这个年轻小伙子,发觉自己再也没力气迈步后,袁忠只好弯腰双手扶膝,喘着粗气厉色喝道。
袁彬也累得不行,老爹这么一喊,他也停下了脚步,和老爹的姿势一样,弯腰双手扶膝,隔着两丈远,父子二人互相瞪视,眼神里的倔强如出一辙。
“识相点跟老子回去,答应娶王总旗的闺女,今儿老子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袁忠恶狠狠地道。
袁彬才十九岁,他有着少年郎的叛逆和执拗,闻言坚决地道:“叫我娶王总旗家那只母老虎,死也不!”
袁忠大怒,下意识便想摘下另一只鞋子发射暗器,怎奈他此刻实在没了力气,连射暗器的力气都没了,浑身软绵绵提不起劲来,只好远远地用眼神发射杀气。
“翅膀硬了是吧?亲爹的话都不听了?王总旗跟你爹我是多年的老交情,你和素素也是青梅竹马的玩伴,闺女模样品貌端正,最的是闺女贤良淑德……”
“慢着!爹,夸别人家的闺女时您得摸着良心啊,您说王素素模样端正我认了,但您说她‘贤良淑德’,爹,孩儿万死不敢苟同!”袁彬正义凛然,爱老爹,更爱真理。
袁忠滞了一下,老脸微微发红。
摸着良心说,王素素这闺女确实不错,每次来他家时袁叔长袁叔短,小嘴儿抹了蜜似的,哄得袁忠老怀大慰的同时,常常扼腕叹息自己的婆娘当年为何没给他生个闺女,看看人家闺女,再看看自己家的这个孽障……
不错归不错,可王素素的脾气袁忠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这闺女脾气急躁,惹急了就动手,闺女动手可不是寻常小女儿家的娇嗔薄怒,小拳拳捶胸口那般不痛不痒,人家用的可是真功夫。毕竟她爹是锦衣卫南镇抚司下的一名总旗,年轻时跟一个游方的老和尚学过几手硬把式的,有其父必有其女,王素素自小得了亲爹的传承,手下的功夫自然不弱。
袁彬与王素素同为街坊,两人的爹皆是锦衣卫里的袍泽,按身份论,袁忠只是个校尉,而王素素的爹却是手下管着五十人的总旗,比袁忠还高那么一级呢,袁彬不是什么习武的料,与王素素说得好听那叫“青梅竹马”,说得不好听就是从小被她揍大的,可见袁彬的心理阴影多深,突然间两家要结亲,也难怪袁彬誓死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