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卫坐探在吏部衙门的人缘本来就不算好,自洪武太祖皇帝立国以来,锦衣卫就对文官造了不少孽,后来永乐皇帝又弄出个东厂,文官的生命安全更无法保障,大明立国七八十年了,厂卫与文官阶级之间的矛盾可谓越来越尖锐。
这样的大环境里,袁彬和陈公公揭举了吏部的两名官员,如果说以前吏部的官员对二人还保持着表面上皮笑肉不笑的虚假客套的话,如今官员们对二人连表面上的虚套都省了,二人成了衙门里的过街老鼠,虽不至于人人喊打,不过每个官员心里都想给他们装老鼠夹……
被彻底孤立敌视的袁彬心里有点不好受,有心想解释,却苦于无法直言。总不能敲锣打鼓到处嚷嚷这是上面的意思,与自己无关。
以前混迹于市井,没怎么跟文官打过交道,对文官这个群体并不熟悉。如今在吏部当差这些日子,袁彬渐渐对文官有了一些观感,有好也有坏。无论好或坏,袁彬终归不希望自己被人误会。
——上面的大人物明争暗斗,你们拿我一个小小的校尉撒什么气,这不有病么?
相比袁彬的不开心,陈公公却淡定如常。
每日仍是固定的时间来到衙门,如往常般鼻孔朝天,一副倨傲跋扈的样子,面对文官们或明或暗的瞪视,陈公公浑若未见,吏部尚书与众官员大堂议事时,他仍笑吟吟的坐在堂内,眯着眼漫不经心地玩指甲盖儿,耳朵却支楞得老高。
宠辱不惊唾面自干的涵养看在袁彬眼里,他忽然觉得当差的这些日子,从陈公公身上学到了很多。不管自己多么讨厌这个人,不管这个人怎样的大奸大恶,身上终归是有优点的。
…………
袁彬稀里糊涂过着日子,朝中却渐渐掀起了风浪。
厂卫拿人是有目的的,这是一场针对朝中文官的阴谋,拿下那些五六品的官员只是阴谋的开始。
数日后,一个名叫董磷的人被厂卫拿进诏狱,董磷是翰林编修官,顾名思义,翰林编修官的职司是每天坐在翰林院里修书,比如前朝的史书,今朝皇帝的起居言行实录,顺便研究一下孔孟先贤的名人名言等等。
这其实是个很悠闲的官职,翰林院属于熬资历做学术的清水衙门,没有油水,没有太大的实权,平日里可以说是无人问津,奇怪的是却被无数文人推崇仰望,国家取士首先是品德,其次是学问,而翰林院在无数文人眼中无疑有着无比崇高的地位,于是也就滋生出一个官场规矩,新科进士但凡入了翰林院,日后的前途无可限量,若是不入翰林直接当官,未来的官职升迁有限,少了翰林院这个熬练资历的过程,永远升不了高官,更不可能入阁拜相了。
董磷无疑是个聪明人,他被取了进士后选择了进翰林院,当了一名普普通通的编修官,翰林院里苦苦熬练了五年,这五年里,他在翰林院皓首穷经,专研经史,俨然一副不问世事的高人形象。
然而,形象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寒窗十余载,辛苦考取功名,不为当官为什么?高举双臂喊几声“为人民服务”的口无可厚非,但谁心里真会这么想?
苦熬五年后,董磷的耐心也到了极限,他不想再待在翰林院这个淡出鸟来的地方了,他要当官,他要掌权,他要放飞自我。然而无奈的是,这五年里约莫演得太逼真了,董磷真的在翰林院专研学问不问世事,而忘记经营朝中人脉了,当他走出翰林院放眼望去,却愕然发现满朝上下别说靠山了,连认识他的人都没几个。
董磷傻眼了,这时的他好想唱一首《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然后找个没人的角落狠狠抽自己的耳光。
没有靠山,朝中无人,怎么办?董磷抽完自己耳光后一咬牙,他觉得自己应该励志一点,不靠天不靠地,只靠自己。
于是他果真干出一件很励志的事,他给内阁大学士们写了一封奏疏,奏疏的清新脱俗,他要毛遂自荐,举荐自己当官,不仅自荐,连官职都给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他要当太常寺卿,组织分配都不干,就要当太常寺卿,谁都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