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柳草原，天气微寒，毛毛细雨下个不停。
依旧是繁花似锦，无边无际；却不见了莺飞，不见了蜂蝶。
在这细雨霏霏的草原上，有一座小山丘，山丘上有一个土堆。土堆边上坐着一名三十多岁体格高大的男子。
从外貌穿着来看，这成年男子不是胡人，而是汉人。
这汉人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土堆边，任雨丝打湿了衣裳，眼晴依旧一直看着草原无垠的天边。
眼神有几分空洞，有几分呆滞。
是喜？是悲？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
实际上，也没有人会来关心他的喜和悲，因为……关心着他的人，都已经死绝了。
身后的土堆，其实是一座坟，坟里头什么都没有埋，放在棺木里的，只有一块写满名字的石碑！
石碑之上，刻着满满的八十多个名字！
就这样呆坐良久，直到天色开始发暗，倦鸟开始归巢，汉人男子才直起身子，面向南边，张开干裂嘴唇，有些沙哑的嗓子，大声吟唱起来：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我心伤悲兮，莫……知……我……哀……
……
沙哑苍凉的歌音，带着浓浓的哀伤，在空旷的草原上传出老远……老远……
引得牛羊回头张望，也惊飞了一群群没觅食的雪雀乌鸦。
……
这个悲伤的男子，便是汤矫，而他身后的土堆，则是被灭门的雁门汤氏。实际上，被灭杀的雁门汤氏应该是有四百余口，只不过，汤矫记得名字的才八十多人。
阴馆城外那一战，汤矫见机得早，仗着自己是本地人熟悉地形，才终于逃得一条性命。
回到草原之后，汤矫才知道，汤家满门被诛，那被臧霸俘虏的弟弟汤锭，也被送往雒阳，落得个腰斩弃市的下场。
就连……就连汤矫刚满月的小儿子，也没得到幸免。昔日在雁门盛极一时的汤家，如今仅剩汤矫一人。
“王麻子好狠的心肠！他们又怎么下得了手。”
汤矫自言自语地说道，嗓音有些嘶哑。
……
……
“汤先生，柯比能将军有请先生参加今晚的军议。”一个鲜卑胡人跑过来，对汤矫行了一礼道：“大家都已经到齐了，都在等着先生呢。”
汤矫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着土堆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来，大步朝山丘下走去……
山下，柯比能的帐篷里，众将都已经坐好，就等着汤矫一人。
柯比能好学汉人，大帐之中也是仿照汉人的规矩排坐次的……左文右武。
而汤矫，坐的乃是文官一队的第一个位置……军师。
没错，汤矫现在已经是柯比能手下的军师了。在投奔了柯比能之后，汤矫为柯比能连献数策，使得柯比能实力大涨，又协助柯比能识破骞曼的阴谋，击败骞曼的伏军。
除此之外，汤矫又向柯比能献计，成功地挑起了骞曼与步度根之间的战争，使柯比能有机会坐收渔翁之利，如今已成了中部鲜卑草原上，三方势力中最强大的一方。
待到在汤矫在位置上坐定之后，柯比能才开口说道：“情况果然如汤先生所料，王麻子出雁门关了。”
“具体情况如何？”汤矫问道。
“按照先生的提议，我们在雁门关外安排了数处暗哨。”
柯比能满意地说道：“据雁门关外潜伏的暗哨回报，王麻子出兵两路，一路大张旗鼓向高柳方向而来，而另一路，却是夜间出关，暗中向西北方向而去。”
“很好！”
汤矫以拳击掌，恨声说道：“这一次，一定要让王麻子有来无回！”
“军师有何良策？”柯比能随口问道。
问话之时，脸带笑意，似乎胸有成策。
汤矫心中一动，沉吟了一下，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缓缓地说道：“八年前，伟大的檀石槐单于在草原大败汉军，灭敌四万余人，仅数百人逃回汉境。那一战，堪称经典。
当是时，汉人皇帝派夏育、田晏、臧旻三路人马入草原，总计五万余人，其势甚大。檀石槐单于先是集兵灭了臧洪一路，再派拓跋苍阎和慕容黑冥断了夏育和田晏的后路，使得汉军无粮自溃，然后四面剿杀，最后逃回汉境的汉军，仅数百人。
今日王麻子用兵方略，与八年前的汉军大同小异。将军只需参照檀石槐单于的方略，便可大胜。”
“军师之言，正合吾意。”婷阅小说网
柯比能放声大笑，正要下令，不料汤矫又接着说道：“不过，汤某说的只是大胜，那一战，三路汉军主帅却一路也没留下，最后全都逃回了汉境。
将军若是只想大胜一场。大可以参照八年前的那一战，但是，将军若是想要留下王麻子，就得有所取舍，做些变通。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就看将军如何选择了。”
汤矫这番话，可算是直接说到了柯比能的心坎里了。
柯比能素有谋略和主见，在问计于别人之前，心中早有腹案。而柯比能心中所想，正是要参照当年檀石槐的经典战例，籍此再给入侵草原的汉军一个惨重教训。
但是，这并不是汤矫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