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前后,骄阳似火。
“王庭”之前不远处的一处空地上,已经支起了一座“开放式”的大型帐篷,乌鲁王邀请各方使团的盛宴才刚刚开始。
所谓的盛宴,其实就是烤了几只羊,弄了一大堆草原上特有的美食美酒。
明明知道宴会之上必然会有一场血腥的厮杀,特使大人却做出一副浑然无事的样子,悠闲的品尝着烤羊肉谈笑风生,看不出丝毫的紧张,将大明王朝外交官的风度展现的淋漓尽致。
对面的蒙古特使同样不遑多让,席地而坐大口吃着烤羊腿,似乎完全没有把大明使团放在眼中。
“照耀四方的太阳王,伟大的苍鹰之主,睥睨四方的白狼之王,英明睿智洞察一切的智者,最受腾格里长生天眷顾的王中之王……”伴随着温占孙悠长的唱和之声,乌鲁王终于来了。
虽然这仅仅只是个不到三岁的孩子,但他毕竟是乌鲁部名义上的主宰,大明特使赶紧正了正衣冠,大踏步走上前去,朝着这个连汉语都不懂的“王者”躬身行礼:“照耀四方的太阳王在上,大明特使向您献上最诚挚的问好,恭祝太阳王福寿绵长。”
这么大点的孩子,连汉语都听不懂,当然不知道如何使用外交辞令,代替他回答的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生的瘦瘦小小,脸色有些苍白,虽然天气很热,还是穿着全套的大礼服,头戴草原民族特有的那种冠冕。
“大明使者不必多礼,”这个女人就是乌鲁王的母亲,戏谑的说就是“乌鲁版的太后”了。
“乌鲁太后”端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仿佛一尊被供奉起来的雕塑,操着生硬的汉话,用不带任何情感起伏的声调说道:“我们已经感受到了来自远方的祝福,祝愿大明皇帝福寿绵长。”
那个身材高挑的蒙古特使也走了过来,朝着高高在上的“乌鲁太后”行了一个蒙古式的抚胸礼,用咏叹调般的语气唱诵着草原上的祝福语:“照耀天地的太阳王,无所不知的腾格里长生天一定会把福祉降临到您的身上,让整个草原都感受到王的荣光。”
面对蒙古使者的问候,“乌鲁太后”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用同样的语气说道:“长生天一定会把福祉带给你,请把乌鲁王和我本人的问候转达给拥有四海的乌萨哈尔汗。”
基本的外交礼仪结束之后,这场宴会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所谓的“宴请”根本就是走个过场,毕竟大家都带着重大使命,谁也不是为了吃这口羊肉。
作为双方的主官,两位特使大人分别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知道了蒙古人开出的条件之后,吴子山稍稍放心了一些:北元朝廷给乌鲁人开出的条件,和大明开出的条件如出一辙,几乎完全相同。
“伟大的乌萨哈尔汗,还有尊敬的大明皇帝,真的很难让人选择呀……”作为一个精明的生意人,代表着乌鲁王母子利益的温占孙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们已经看到了你们两家的诚意,但最后选择和谁合作,还希望你们能拿出更多的诚意。”
所谓的“诚意”,其实就是好处。
谁给的好处更多,我们就投靠谁。
故意把两个竞争对手放在一起,就是为了索要更多好处,这就是宴会的最大意义。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乌鲁人站了出来:“乌萨哈尔汗已经拿出了诚意,我想我们应该接受来自黄金家族的诚意。”
这个乌鲁人约莫三十几岁的模样,生的魁梧高大,如同巨熊一般粗壮,脸上还有一道很显眼的刀疤,腰间挂着一把长的不像话的佩刀。
“忠诚勇敢的哈尔鲁将军,我王当然会认真考虑来自黄金家族诚意。”温占孙笑呵呵的对这个全副武装的乌鲁人说道:“哈尔鲁将军应该已经看到了,我们并没有拒绝黄金家族啊。”
哈尔鲁将军,原来此人就是哈尔鲁将军。
哈尔鲁,在乌鲁语中就是猛虎的意思。
吴子山等人早就打听过了,这位猛虎将军就是乌鲁部的实权派,他掌握着部落一半的兵马。自从前任乌鲁王死后,他就对部落的最高统治权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随时随地准备取那个两岁的娃娃而代之。
“既然没有拒绝来自黄金家族的诚意,那还磨叽什么?”猛虎将军往前迈了一步,用凶狠的目光瞪着温占孙:“我王年纪幼小,一定是你这个家伙在暗中离间我王和黄金家族的亲密关系……”
那个还不到三岁的乌鲁王显然对这个猛虎将军十分畏惧,看到他盛怒的模样,顿时吓的“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年轻的“乌鲁太后”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就好像没有生命的雕像一般坐在那里,直到这位猛虎将军靠近,脸上才终于浮现出一抹畏惧的神情,完全是出于母亲的本能,条件反射一般将哇哇大哭的乌鲁王揽在怀中……
“哈尔鲁,你离我王这么近,语气又是如此的咄咄逼人,你想干什么?”关键时刻,温占孙厉声呵斥着这位手握兵权的猛虎将军:“这就是你对我王的态度吗?”
虽然这位猛虎将军掌控着部落里一半的精锐兵马,但他终究只是个权臣,尽管确实看不起眼前的这对母子,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这么多部民面前,他的表现确实太过火了。
连最起码的尊敬都没有,恐怕很难让其他的部落民众心服口服。
温占孙的呵斥让这位猛虎将军神色尴尬,有点下不来台。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头挺身而出,帮着猛虎将军哈尔鲁说了几句好话:“哈尔鲁将军赤胆忠心,对我王素来就很忠诚,昔日老王还在人世的时候,就时常夸奖哈尔鲁将军的忠诚。只是他脾气不太好,难免冲撞了我王……哈尔鲁,还不赶紧向我王请罪?”
猛虎将军哈尔鲁借坡下驴,装模作样的向乌鲁王请了个罪,然后就退了下去。
这个老头约莫五十几岁的年纪,生的瘦瘦小小,活像是一具会行走的骷髅。尤其有意思的是,他的服饰和普通的乌鲁人绝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