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们在地穴里待了多久，又与魔童战斗了多久。
直到魔童尸体化作的黑色黏液已经漫至脚踝，直到持刀的手开始颤抖，直到她和白辰拼尽全力也渐渐拦不住那些无穷无尽的婴儿。
一只、两只、三只……
数不清的魔童穿过疲惫的两人，向他们身后那个金色的光团扑去，还未接近，便被灼热的光芒燃烧成为灰烬，可它们仍然前赴后继地扑上前去。
赤红双眸中涌动着狂热，飞蛾扑火般，悍不畏死地上前。
直到黑色的魔气渐渐遮蔽了金光，化作一只巨兽的大嘴，猛地一口将商彦谨吞没！
“商……彦谨……”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骤然降临，程淼瘫软在地，怔怔地看着方才商彦谨盘腿悬空的地方，似乎无法理解，那人怎么就这么轻易就被吞噬了。
但现实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程淼迅速回过头来，在一片漆黑之中，那即将出世的血玉婴儿的形象出现在她的大脑之中。
系统不会给她绝对完不成的任务，而提示也说明了，必然有一线生机给她。
程淼紧紧握着如意，浑圆的指甲在掌心留下一个个血色的月牙，刺痛从掌心蔓延至脑海，打开了记忆的阀门。
从进入地穴后的每一个画面都开始在她的脑海中迅速放映着，一帧帧画面闪过，最终程淼的记忆停留在一个地方——
他们第一次接触到魔童的时候！
那时候，分明商彦谨什么也没做，偏偏那些魔童却在目光触及到他周围环绕的黄符时，露出了一丝畏惧犹豫之色！
再之后，青蓝火焰骤然爆发，能让程淼如砍瓜切菜一般将这些魔童粉碎。
而方才，没有了火焰的帮助，程淼明显感觉到这些魔童的实力提升了一个层次！
再联想到刚刚商彦谨早有准备似的冲上前去，程淼突然低低地笑了出来。
在一片群魔乱舞的癫狂尖叫中，她如此清冽的笑声在其中竟无比的清晰，她不管不顾那些冲击而来的魔童。
任由这些东西的利爪与尖牙在她身上留下伤口，双眼紧盯着空间中唯一的红色光源，血玉婴儿。
她自问自答着说道：“铁线藤，怕什么？”
“火。”
白辰挣脱纠缠的魔童，来到她身边，刚刚为她挡下一只魔童的爪子，便听见她这句没头没脑的回答。
还未等他询问，下一刻，便见程淼猛地站了起来！
原本近乎枯竭的四经八脉此时竟再度涌现出了一股灵力，令她的气势顿时如崭露锋芒的长剑般锋锐逼人。
她大喝一声，“商彦谨！”
“给我火！！！”
话音刚落，刹那间，金光竟瞬间突破层层魔气，与光芒同色的火焰轰然爆炸将所有魔气一扫而空，露出了其中的商彦谨，以及——
那玉笔之前，一道复杂无比闪烁着熠熠光辉的金色符文。
随着程淼的喊话，商彦谨灿金的双眼也挪到了她的身上，他手指微动，玉笔于符中一点，随后那金色符箓便忽地燃起焰火，落到了程淼的身上。
“啊啊啊——”
火焰带来致命的灼痛，程淼发出一声怒吼，面露痛苦之色，双眼竟泛起了与商彦谨相似的淡金。
“死！！！”
如意骤然变大数十倍，上面亦燃起熊熊烈火，带着能审判一切罪恶的威压，狠狠向那血玉婴儿压去！
“不！！！！”
“哇——哇——”
婴儿的啼哭与女人悲戚的哭声同时响起，化作女人形状的铁线藤身上长出数不清的黑色枝条抵挡在身前，却只能为那能燃尽一切的火焰添砖加瓦。
金色的烈火在三人的瞳孔中扩散，蔓延，直到那血玉婴儿的身体发出一身清脆的响声……
咔嚓。
一个小小的裂纹出现在它光秃秃的头紧接着是一声比一声响亮的破碎声，像是温度过高使得瓷器碎裂的声音。
当薪柴焚烧殆尽，当黑色的纸条与扭曲的女人身体化作漫天飞舞的白色草木灰，当第一个人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地上时。
程淼也如同那破碎的婴儿一样，维持着握刀砍下的姿势，摔倒在了一片厚厚的灰烬中。
身上尽是焦黑干枯的皮肤与细细密密的血色纹路，仿佛她也变成了一碰便碎的瓷器。
所幸，还留有微弱的呼吸。
而商彦谨更是直直地从一米高的半空中跌落了下来。
白色西装狼狈不堪，玉笔消失在他额头，紧闭的双眼附近有着渐渐消退的龙鳞。
而现场唯一清醒的人，竟只有白辰一人，他还沉浸在方才那漫天的火焰中，迟迟反应不过来。
……
程淼在一片清凉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睁眼正看到一片璀璨的繁星，身下是坚硬硌人的泥土地，鼻尖还能闻到淡淡泥土腥味。
“别动。”
她刚想翻身坐起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便按在了她的手上，头来温和疲惫的声音。
“先检查体内经脉有没有受损，等皮肤上的凉意过去之后再起来，你被真火焚伤，需要休养。”
“商彦谨？”程淼开口，嘶哑的声音让她皱了皱眉。
“是我。”
一点清凉及时落到了她的嘴唇上，顺着那些干裂的缝隙渗进口腔与喉管。
“现在不能喝太多水，只能用这种方法了。”商彦谨拿着一根棉签，沾着纸杯里的水一点点喂给她。
程淼平躺着，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与一点唇角，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双眸微闪，深深看了一眼那惨白的唇，接着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用沙哑的声音问道：“白辰呢？还有席会长……”
“白辰正在下面清点遗骸，但是……”商彦谨没有说完，程淼也清楚他的意思。
在那场火焰之后，能留下来的恐怕只有活人，和骨灰了。
“席会长……她和胡会长都活着，只是回去后恐怕会受到公会的追责，以及他们体内存在大量的魔气未消，今后大概也要一直经受病痛折磨。”
“魔气？”程淼闻言，顿时拳头一紧。
“嗯。我知道你是灵医，但现在还是先调养好自己的身体吧，这次若不是有你在，即便是有真火，单凭我的身体，也无法将这魔王之子清除干净。”
商彦谨按着她，没用多少力气，却让程淼一下子泄了力。
她倒在地上，无奈地望着对方，只看到那唇角勾起一点微微的弧度，她问：“魔王之子是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商彦谨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她了一个问题，仿佛这个问题是一切解释的原点。
“你知道魔界吗？”
程淼摇了摇头。
“魔界，是我们斩杀的这些妖魔的起源世界，与现世连接紧密，却另有一套生存法则。
“妖魔是一个忠于实力的种族，它们从出生开始便陷入无休止的战斗，争夺资源，争夺领地，嗜杀且疯狂。
“在漫长的争斗与厮杀中，妖魔中诞生了九位魔王，以我们的评判体系，大概是九星灵修的实力。它们瓜分了魔界大部分的领土，自称为王，各自治理自己领地下的妖魔。
“但同时，它们也在不断倾轧其他魔王的领土，掠夺资源。直到圣魔的出现，他以绝对强大的实力统一了整个魔界，而后魔界开始攻打现世。
“这就是两万年前，人类与妖魔的首次相见，是第一次，也是最残酷的一次仙魔大战，名为——圣灵之战。”
程淼躺在地上听得津津有味，而偏偏商彦谨讲到这里就不说了，她赶忙问道：“然后呢？我们赢了吧？”
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一暗，商彦谨的脸完整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并且还在不断地靠近。
程淼一愣，条件反射地就要躲开，就在她要翻开的瞬间，感觉自己手上被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紧接着头远处的地方便突然传来了一个冷硬滞缓的声音。
“少爷，您受伤了，家主命令我带您回去治疗。”
商彦谨一只手撑在程淼耳边，冲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嘴唇轻启，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程淼却用唇语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