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五更天的时候,皇宫内的宫灯就已经全部亮起了。帝王祭祀的礼服繁重,四个宫人伺候秦雪川穿了半个时辰才穿好。
秦雪川走过宫殿的长廊,他墨衣上那两只用金线绣的凤凰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璀璨。他拿起了木架上放着的那把剑。
这把剑是楚国先古祭祀的礼器,也是他前世的佩剑,这把剑叫凰。还是前世秦珏赐名予它的,这把剑上沾染过多少鲜血他有些记不清了。
都过了百年了,只有这把剑的剑刃还锋利如初,秦雪川将这把剑佩戴在了自己身上。
“国师呢?”
外面宫人匆匆赶过来:“禀陛下,国师在宫外等着您的銮驾呢。”
秦雪川愣了一下,他转身看向外面,初晨的曦光渐渐地洒在皇宫大殿的丹墀上。他缓缓地走了过去。大殿外面传来了礼官的声音:“启程——”
***
代青在城外找了萧誉一夜,可是直到天亮了她也没有找到,他想萧誉很有可能是被人带进城里去了。他实在没有办法了,他想回到客栈拿了自己的东西就去凤都寻找萧誉。
可是就当他赶回客栈的时候看到管瑄的时候,心里不禁有些惊诧:“管先生,你不是被人绑走了吗,为何会在这里?”
管瑄看着代青说道:“主人吩咐我们赶快离开这里,让我们回王爷以前的旧宅等着他。”
代青听到他说这话之后蓦地一愣:“你碰到主人了?为什么他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管瑄继续说道:“主人说要我们不要担心他,他不会有事的。当务之急我们还是离开这里,世子说不过两日他就会跟上来,到时候我们去临川跟荀公子会和。”
代青虽然担心着萧誉的安危,但这话既然是萧誉吩咐给他们的。他们两个也没有不从的道理,只是代青问起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管瑄支支吾吾总说不清楚。
他想,管瑄是跟在萧家三十几年的老人了,断不能做出伤害萧誉的事来,所以管瑄闭口不提昨天晚上的事大概也是萧誉的意思。
如此一来,代青便不再问了。他跟管瑄一起去了曾经萧氏被封的旧邸等待萧誉。
***
从凤都到去岐山的路很难走,这是秦雪川第三次走了。第一次是跟着襄禄一起去祭拜襄沐灵的时候,第二次是秦渊驾崩作为储君的他要亲自把先皇的梓宫奉送到皇陵中去。
秦雪川走向了楚国皇室历年来的坟墓中去,他在百年前作为大楚的第一个皇帝,死后尸身却没有葬在此处。
他死于碧阿江畔,而至于萧铭泽……他得到了秦珏的尸身又能怎样?最后他们两个都死无葬身之地。
萧铭泽在自己死前还要立一座坟作衣冠冢,他知道自己活不长的。
祭祀要有巫祝,以前是大国师巫麟,现在站在皇帝身边的是他的宠臣裴简。秦雪川给了裴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在整个大楚,没有人再敢违逆他。xしēωēй.coΜ
除了……
“陛下,请以国礼拜祭各位先祖。”
秦雪川走到那高大石碑旁,上面刻着历代楚国皇帝的生平事迹,他跪了下去行了大礼。随后其他也跪下在他身后高声道:“万岁!”
秦雪川接过了三炷香,随后他站在皇陵的祭坛上拜了三拜。
祭祀的礼器是一把剑,原本应该是巫祝拿给秦雪川的,可是秦雪川此行却把那把剑带在自己身上了。裴简就站在秦雪川的旁边,秦雪川闭上双眼像是在祈祷什么。
祭祀的礼仪繁重,而且他们要在这里待一天一夜。秦雪川此刻喊了一声裴简:“国师。”
裴简听到之后连忙应道:“是,臣在此。”
说完他便走了过去将秦雪川手中的香接了过去插.入香坛之中。
“接下来该干什么了?”秦雪川又问道。
裴简答道:“陛下,接下来该由您由您守陵,臣则带人在此读诵经文为陛下您祈福,到子夜之时,陛下该用礼器祭舞,以慰先祖。”
秦雪川又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知道了,开始吧。”
那些楚国的古老的这咒语让秦雪川感觉到悲伤,他不知道该用何种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或许在祭祀的祷告之中只有夜晚带着那一丝焦灼火气的风能让他此刻的心情平静一点。
说起来也是好笑,明明他才是大楚的开国皇帝,可是此刻他却跪在这里祭祀楚国的列祖列宗。或许命运本来就是一个轮回的怪圈,无论他怎么逃都逃不出去。可是,这一次……
子夜的钟声敲响了,裴醒走到秦雪川没面前说道:“陛下,时辰到了,请陛下祭舞。”
秦雪川此刻合上了眼睛轻叹了一声,他蒻声说道:“爱卿啊,朕实在体力不支,要不然就由爱卿替朕把这祭舞给跳了吧?”
裴醒听到这话之后连忙跪到了秦雪川面前:“陛下!祭舞乃是您能做的事,臣不敢逾越!”
秦雪川听到他说这话之后又是轻声一笑:“难道爱卿要违抗皇命不成?”
裴醒:“臣不敢,只是臣也不能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请陛下恕罪!”
秦雪川此刻抬头凝视着那座刻着历代楚国皇帝名字的石碑:“朕这一生被许多人背叛过,直到现在身边连一个可信之人都没有,裴卿啊,朕现在身边没有兄弟姐妹了,亦无一儿半女傍身,今日虽说是要为朕祝祷,但朕的身体朕自己心理清楚,朕只是害怕朕身后这楚国会落到心有不轨之人的手里,到时候苦的还是我楚国的百姓。朕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将皇位禅让给国师会比较好。”
“陛下,臣惶恐!”
秦雪川又道:“这是朕允许你做的,你不必感到惶恐,你尽管上去便是,不会有任何人说你的闲话的。”
裴醒在秦雪川面前跪了片刻,随后他向秦雪川叩首道:“既然是陛下的吩咐,那么臣自当粉身碎骨!只是臣乃是陛下的臣子,就算是死也不敢逾越过陛下面前去,请让臣以寻常之剑祭祀楚国先祖吧?”
秦雪川微微点了一下头:“好,朕准了。”
话音落后,祭祀的鼓乐响起来了。裴醒此刻拿着一柄跟秦雪川那把十分相似的剑走上了祭台。秦雪川就站在台下看着裴醒舞剑。他的步骤分毫不差,动作一点也不生疏,果然是个奇人,即使这样也不会失礼。
可是就当裴醒舞到一半的时候,鼓乐声忽然从祭祀先祖的音律变成了安慰沙场战死的将士的悲壮乐声。
裴醒此刻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他提着剑站在了祭台不知所措。他仿佛早就猜到了什么,他停下来目光缓缓转向秦雪川:“陛下……”
秦雪川此刻伴随着那些告慰战死亡灵的鼓乐走了上去:“国师这是怎么了?怎么不继续了?”
裴醒额上冒出了一丝冷汗,他说道:“陛下,此乐并不是祭祀先祖之乐,若是臣继续下去,恐怕是对诸位先祖的不敬……”
“是啊,你不配告慰他们,一个楚国的罪人又有什么资格安慰他们的在天有灵呢?”
裴醒听到这话之后蓦地瞪大了双眼,他往后退了两步,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箭矢划破夜风的声音“嗖——”
那支箭正好射中了裴醒的左腿上,裴醒的身体此刻往旁边倾了一下,就当他想要抬头看秦雪川的时候,又有一支箭射过来废了他的另一条腿。裴醒跪在秦雪川面前。
而秦雪川伴随着裴醒的惨叫声笑道:“届时皇帝会登上祭台献祭舞,尔等务必将其一箭毙命。皇帝留有遗诏一封,到时候我为皇帝,尔等算是有功之臣,我会为尔等加官进爵,勉为社稷功臣。”
他说完这番话之后,裴醒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了。
“这是你联络朕的叔叔们的信,他们早有反义,并联络自己州郡的官员招兵买马,想要找一个时机来杀了朕,而他们所谓的‘时机’便是今日,而你今日的计划就是让提前埋伏在这皇陵的人杀了朕,之后你再号令这皇宫内的禁军杀了那些暗杀君主的乱臣贼子,而这弑君的罪名自然就顺理成章的安在了朕各位叔叔的头上,你也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把他们都除掉,有了遗诏,你坐在这个皇位上就变得名正言顺了,对不对啊?”
裴醒听到这番话之后不但没慌,反而像自嘲似地低头冷笑了一声:“原来陛下早就不信任臣了,既然如此,陛下当初又何苦将来鹿山将我请出来呢?臣这一生只想做一个好谋士罢了。”
秦雪川听到他说这番心灰意冷的话之后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是吗。那么裴卿能够告诉朕裴绪这个人是谁吗?”
裴醒听到“裴绪”在两个字从秦雪川口中出来的时候,一脸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秦雪川,而秦雪川在他的身前继续说道:“裴绪的曾祖父叫裴醒,而他们家往上几代都叫裴醒。你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啊?”
裴醒:“祖孙三代名字相同也是常有的事,陛下不会因为某个姓裴的人就将这谋逆的罪名强加于臣头上吧?”
秦雪川看到他这副无辜的样子又笑了一下,此刻他拍了一下手:“把人带上来吧。”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侍卫将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给押了上来,那人不敢抬头看秦雪川,他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人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求大人发发慈悲饶小人一条珏贱命吧!”
“抬起头来。”
话音刚落,那人便诚惶诚恐地抬起头来直视着远方,秦雪川轻笑了一声:“只要你肯说实话,那么我自然会免你死罪,若是你说的话里有一句不真不实的,那么我就即刻命人拔去你的舌头,把你扔到狼堆里。”
“是是是!大人您要问什么,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秦雪川此刻抬起手来指向跪在地上的裴醒:“我问你,你可认识他?”
裴醒的双腿都废了,他只能用两双手来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那人盯着裴醒看了一会儿之后,脸上忽然露出了一阵欣喜的神情:“少公子,少公子您不记得小人了?小人是阿常啊!”
“你胡说什么,我不认识你!”裴醒的脸上写满了惊慌。
秦雪川继续看着那人问:“你继续说,你到底是哪里人,为何认识你眼前之人?”
“是!小人原是裴州郡县裴宅中的一个下人,太老爷叫裴醒,据小人得知,裴家祖上三代都叫裴醒,而到了老爷这里老爷便改了不再用祖上传下来的名字,之后少爷少公子也不叫这个名字了。小人六岁时就被裴家买回去当下人,谁知十年前裴府忽然遭到了一伙强盗的抢劫,裴家上下几十口人无一幸免,小人那时正好出宅去采购东西,这才逃过了一劫。等小人回到裴宅的时候,那里早就被大火烧尽了。”
秦雪川:“你曾经交代过有人要杀你,这是怎么回事?”
“是!自从裴家人死绝之后,小人便逃出了裴州郡,可是就在小人出逃六七年后,便有裴州郡的官兵前来捉拿小人,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将小人斩杀,小人只好混在乞丐里躲避追杀。”
“那你眼前之人又叫什么名字?”
那人又颤巍巍地抬头看向裴醒:“少……少公子名叫裴……裴绪……”
话还未说完,那人的脸色骤变,他就像中毒一般面色青紫,随后便倒地不起了。
秦雪川转身看着裴绪:“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哼……”他冷笑了一声,“就算我叫裴绪又如何,陛下这能说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