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注意力似乎很难集中。

    “嘀、嘀、嘀——”

    仪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乔惜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范围内有些模糊，似乎是睡了很久。她缓了缓，眼前雪白的天花板逐渐变得清晰。

    一段记忆从脑海中浮现。

    她是某富家千金，因为患有睡美人症候群，她非常嗜睡。而乔惜表现出来的症状，比起其他病例要严重得多。

    病发时，她一睡就是好几个月。

    普通患者在平时吃饭上厕所的时候会醒来，其余时间都在睡觉。

    而她不是，她睡着了也不会醒过来正常进食，只能靠仪器输液维生。

    因此，乔惜只能住院。

    平时什么时候发病就会马上昏过去睡着，她这样的状态很危险，根本就不能正常生活。

    待在这里，也是她唯一的选择了。

    睁开眼睛看见天花板，乔惜在发愣。

    时间观在她这里是混沌的，有时候睡太久甚至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适应了好一会。

    乔惜才缓过来，她勉强支撑起有些无力的身体，将自己身上连接的仪器拔掉，女孩熟练的动作看起来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她是单独病房。

    平时不会有人来探望她，不过在她睡着的期间每天都会有家里请的阿姨过来给她按摩肌肉，避免她睡醒后无法自如行动。

    乔惜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手机安静的躺在里面，她拿出来开机。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一周前，家里发过来的，说是让她醒了就给他们发消息，会派人来照顾。

    乔惜的家人都在国外。

    只有她自己一直在国内住院，这次睡了那么久，她醒过来之后也有相对应的清醒时间，只不过她还是要留在医院里检查。

    只是……

    平时安静的医院，此时此刻却有些嘈杂。

    这家医院是她家的，专门接收家庭困难无力承担费用，病情特殊的孩子。不过能够接收的数量有限，又因为特殊病例需要静养，每人单独一间房。

    因此这家医院人很少。

    平时也非常安静，门外除了医生和护士的脚步声，以及偶尔传来的交谈声，基本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而现在。

    外面的走廊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呼喊声，他们似乎正在找着什么人。偶尔有人从乔惜的房门前经过，能看见他们脸上的焦急神色。

    感觉到有些奇怪。

    乔惜下了床，摸了摸空空的肚子，正好也想去食堂找点吃的，她拉开门，悄悄往外面探头四处张望。

    没有人注意到她。

    乔惜走了出来。

    她很瘦弱。

    娇小的身体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身上也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顺滑秀丽的鸦色长发垂落在肩，更衬女孩雪白的肌肤。

    她径直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这路上，有认识她的医护人员看见她，也是微微一愣。

    “小惜。”

    漂亮的护士姐姐在对她招手，乔惜有些疑惑地看过去，还是乖乖站定在原地，眨了眨眼眸不安地看着她。

    “怎么了？”

    她怕护士想让她在这个时候做检查，她饿了。

    “你刚刚醒吗？别忘了去检查。”

    “哦……好的。”

    说出来的果然是她不愿意听到的话，少女的表情有些失落，不过护士却还是对她笑了笑。

    “饿了可以先去吃点东西，检查明天再做。”

    这下面的一句，很快就让女孩的眼睛亮起来。

    “好的。”

    小姑娘轻快答应下来，正要继续往食堂的方向走，那护士姐姐的声音再度从她身后传来。

    “对了，如果见到零号记得把他带回来。”

    “好。”

    乔惜头也不回地答应下来了。

    他们的病号服上都有各自的编号，按照来这里的顺序排列。乔惜是一号，在她之前，还有个编号是零号的男孩子。

    对方在医院刚建成的时候。

    作为第一位病人入住。

    而乔惜，是在医院建成后的两天才来的。只不过她和零号的病不同，也不会碰上。

    听说那个男生体弱多病。

    生活基本都是在医院里度过，他非常渴望外面的世界，但是他的身体情况根本就不允许，他不能见光。

    听说。

    零号如果见到太阳，阳光会灼烧他的皮肤，会让他有伤口。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

    可是他身上还有其他病，一旦有某个病被诱发，其他病也会跟着接连发作。

    非常可怕。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乔惜不一样，她在睡着的时候会在医院里待着。她的身体很健康，在睡醒之后，检查没有问题，就可以获得外出的许可。

    她家人会派人跟着她。

    保证她的安全。

    所以比起没有任何自由的零号来说，她还算是挺幸福的。只不过，比起其他可以被治愈，可以出院的孩子们来说，她又是不幸的。

    来到食堂。

    午饭时间已经过了，没有什么人，不过餐品还在供应。

    乔惜刚刚醒来。

    肠胃还很脆弱，不能吃太刺激的东西，只能吃点流食，一次性也不能吃太多。

    她捧着盘子找了个位置。

    坐在那里默默吃着，拿着自己的手机低头刷着玩，给远在国外的家人发消息。

    勺子碰撞碗底的声音传来。

    在空荡荡的食堂里显得格外清晰，乔惜默默吃着饭，浑然不知在她身侧后方一个位置，有个少年正双手托腮百般无聊地看着她的背影。

    女孩的头发很长，垂落到腰。

    喝小米粥的时候，她用纤细的手把自己的长发拢至耳后。只不过，依然会有几缕长发调皮，不听话地从她精致的脸颊侧滑过。

    这个时候。

    少女看上去就显得有些无奈了，却又没办法，只能重新捋上去。

    观察了一会儿。

    少年有些无聊地站起来，他径直绕到女孩的身后，在乔惜没有察觉到他时，一手抓起女生那冰凉的发丝。

    男生的指尖在不经意间擦过女孩温热的后脖颈。

    而这个变故。

    也让原本正在喝粥的乔惜愣住，她拿在手里的勺子停顿在半空，绷紧的身体有着显而易见的僵硬。

    随后。

    少女不安地回过头，看见的是站在她后面，一手抓着她头发，满脸写着无聊这两个字的少年。

    不过……

    乔惜的注意力，首先是落在了对方的病号服上，以及，他胸前的编号。

    “呃……零号？”

    女孩怯生生的声音传来，还带着些许意外和不解。不过，声音里并没有惧怕的意思。

    零号在医院。

    也算是被其他孩子畏惧的存在了。

    周围大多数都是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也有比他们小的孩子。大家有自由活动时间的时候，会聚在一起玩游戏，基本上都在小花园玩捉迷藏。

    或者是一些寻宝探险之类的。

    女生爱玩跳格子，或者翻手绳。男生就喜欢拿球玩，在小花园里到处跑。

    而这里面。

    不参与进游戏的异类，多少还是有的。

    比如零号，其他人或多或少知道他的病症，不能见光的他简直就跟个吸血鬼一样，在孩子们私底下的流言里，显得非常可怕。

    所以，没有人和他玩。

    还有就是一号的乔惜。

    经常在睡觉，房间是始终都是紧闭的，偶尔也会有孩子路过她的病房，产生了好奇心，悄悄打开门往里面偷看。

    乔惜的房间一片洁白。

    而她自己则是静静的躺在床上，房间内只剩下仪器的声音。

    除了她床头放着的，被人固定更换的花朵，多余的摆设一件都没有。和他们的病房不一样，他们的病房里有很多玩具。

    孩子们觉得她是植物人。

    这也很可怕。

    但是乔惜会不定期醒过来，接受检查之后就能出院，这也让他们感到奇怪。

    剩下的几个异类。

    就是有自闭症的，或者是比较孤僻，要么就是身体不好不愿意跟人一起玩的了。

    医院里的大家基本都认识。

    “谢谢你。”乔惜弯眸对帮她把头发拿起来的少年笑了笑，似乎也没有在意对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客气。”

    少年似乎被她的话引起了一点兴致，一双清亮的眼眸此时此刻正肆无忌惮的，又好奇地打量着她。

    同样是在医院。

    零号的身形同样很单薄，他常年穿着长袖的病号服，从来没有穿过短袖。不过，从他露出的那双手的苍白，还有他的脸色来看，可以知道他身体的确不好。

    少年在刚刚不经意间碰到她脖颈的指尖。

    也同样是冰凉的。

    乔惜抓紧速度，把剩下的一点小米粥喝完，就拿起旁边的纸巾擦擦嘴，站起来看向身后的少年。

    零号也松手了。

    放任她的发丝垂落下来，转身就走。

    “大家在找你，回去吧。”乔惜见状，在少年转身往另一边走的时候，她也伸出手，扯住了零号的衣角。

    男生的脚步一顿。

    随后，懒洋洋的少年微微低下头，目光不经意间瞥过乔惜拉着他衣角的手。

    再抬眸的时候。

    他那一双空洞虚无的瞳孔里，再度被了无生气的颓丧情绪覆盖。

    “不要，今天的例行检查我做完了。”

    他也想要自由活动的时间。

    可是，自由活动都是在白天，他根本就没办法出去，只能被允许在医院内走动。而且，还不能走到窗户边，或者是靠近门有光的位置。

    例行检查做完，出结果之后。

    如果指数正常，情况也稳定。

    那么，就可以出去活动一下。他们的乐趣，一般都是在医院的小花园。

    “出结果了吗？”

    乔惜看向他。

    大概零号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问出这种话，不过少年抬起手摩挲着自己的下颔：“早上做的，可能也出了吧。”

    现在中午的午睡时间都过去了。

    肯定是出结果了。

    “那走吧，去看看结果。”乔惜又扯了扯他的衣角，少年的眼里明显都是不情愿，知道大家在找他，但是他又不想回去。

    感觉就像是被当成什么珍稀保护动物一样。

    所有人对他都是这样。

    “不想……”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完，零号的手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温暖。

    再低头看去时。

    他似乎是有些愕然，一只温热的柔软小手主动牵住了他，属于十几岁的少女的手。

    白皙又干净。

    还很小只。

    他们都是十几岁左右，这个时候都进入青春期了，男生的体格也开始发生变化。虽然零号是生病了，身体也不是很好，不过他的营养没有落下。

    所以。

    他个子要比乔惜高一些，手自然也比眼前的少女要大。

    眼前神色严肃的少女牵着他。

    温热柔软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暖意传达给他一样，逐渐让他冰凉的手也染上少女的体温。

    “不好好待着，病情会加重的。”

    乔惜的话语格外认真。

    她带着少年往外面走去，态度很坚决。零号有些不太情愿地瘪瘪嘴，但是也知道，他就算躲得掉现在这一个小时，也躲不掉下一个。

    所以。

    他没再挣扎，而是任由乔惜牵着，兜兜转转绕了回去。

    “小诩！”

    紧张又惊喜的声音传来，苦苦寻找着他的护士们在见到被乔惜牵来的少年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的是，又跑去哪里了，下次不能乱跑，很危险的！”

    “知道了。”

    被这样训话，诩看了一眼身边牵着他的女孩，也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或许是因为刚刚习惯了。

    少年这一下子把自己的手抽回去，乔惜的手心突然变得空落落的，温度和触感还有残留，但她却有些愣神。

    “谢谢你小惜，真乖，把零号带回来了。”

    听见护士姐姐的夸奖。

    再看着被递到自己面前的糖果，乔惜点点头，下意识就接过来：“谢谢。”

    护士见状。

    也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或许是因为乔惜和外界接触很少，很多时间都在昏睡的状态中，所以这样的她看起来，就像是张白纸一样，偶尔有些呆呆的。

    不过。

    在清醒的时间里，乔惜也会正常学习。她爱好看书，也了解到不少知识，不至于跟外面的社会脱节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