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他们两个都不在这里，除了医院里的医生，只有你亲身陪在她身边，没有人比你的信息更准确了。”
她认真发问，沈安想了想，整理一下语言，也慢慢地把许亦婧的情况详细地介绍一遍。
的确不算很严重，至少许亦婧还能保持一定的独立性，也还没虚弱到下床都需要人搀扶的地步。
但也谈不上无碍，这个病就跟定时炸弹一样。
赵清虞听着，试不试点头，只是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默默地听沈安说完，赵清虞才像讥讽般的说了一句：“她还是老样子呢，没什么变化。”
“对我来说，她能平安无事地出院就最好。”
沈安叹了叹气：“但她似乎不太安分，也不喜欢医院，所以很麻烦。”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医院呢。”
赵清虞幽幽道。
这句话，她好像说过不止一次。
沈安一怔：“学姐你又打算给我讲什么陈年往事了吗？”
“告诉你也无妨。”赵清虞稍稍调整一下姿势，慢慢道：“她从小的身体就不太好，所以需要经常去医院。”
“其实那个时候，对她来说，去医院也不是一件坏事。”
沈安挑起眉：“哈？”
“我说真的。”赵清虞正色道：“虽然我自己也是猜测，但我觉得我的猜测没错。”
“她小的时候看上去好像乐呵呵，天真活泼，其实她很孤独，我能感受到。”
“和我摊牌之后，她把乐呵这一面也收敛起来，毕竟这从始至终都不是真正的她。”
“但她之所以假装出这一面，也跟我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姑姑。”
沈安无心地把玩着她的耳坠，轻声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赵清虞一愣：“哦？”
“我。。我总觉得赵姨跟她。。”沈安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很拧巴？”
“哈，的确很拧巴呢。”
赵清虞微微颔首，笑道：“我刚刚和你说过，姑姑在她小的时候就已经很忙了。”
“所以家里其实没什么人陪她，有也只有几个佣人。”
“但大人的世界跟小孩子还是很难融合在一起，更何况是佣人，一个两个都把许亦婧当是小公主，细心呵护，这种只能算是伺候，谈不上陪伴。”
“其实她很早熟，在我还没有来之前，她就已经伪装出这一面，伪装出一个很受大人喜欢的小孩子形象。”
“这一切，都因为姑姑。”
“不管怎么样，姑姑都是她的母亲，作为女儿，尤其是小的时候，她比任何人都需要姑姑的照顾。”
“但不管她怎么努力，好像姑姑都忙于自己的事，仿佛她都不是姑姑的亲生女儿一样。”
说着说着，赵清虞不由自主地带上淡淡的同情。
其实她刚刚对沈安说的那些事，她还是隐瞒了一些东西。
最开始她想要试着当一个姐姐去陪伴许亦婧，既有家里长辈吩咐的因素，也有她作为一个外来人，得展现价值，快点融进来的考虑。
但追溯到最本质的感情上，当时的赵清虞是可怜许亦婧的。
带着这种可怜与同情的情绪，所以她很包容许亦婧。
“唯独是她生病的时候，她需要去医院的时候，姑姑就会挤出时间，陪着她去医院。”
“我甚至见识过她为了让姑姑陪着她，她还会故意把自己弄生病。”
“然后有一次她又生病了，病得还挺严重，之前她去医院都只是做一做检查，都不需要住院，唯独那次，她住院了。”
“她粘着姑姑，也觉得姑姑会陪她住院，所以哪怕她病得很重，私底下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心底的欢喜。”
“但姑姑并没有这样做。”
赵清虞叹气道：“姑姑哄她，说会陪她，结果到了医院，把一切都处理好，姑姑就走了，把她一个人晾在了医院。”
“这当然也不算是什么不负责任，毕竟姑姑上下都打点好，她所在的病房时刻都有护士在外面，她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满足。”
“可这些，都不是许亦婧想要的。”
“她只是想姑姑陪着她，想自己的母亲陪着自己。”
“我不知道那晚她在想什么，又产生了什么想法，总之，那晚之后，她就对医院无比抗拒。”
“第二天，她甚至还大闹医院，逼得姑姑不得不把她接回家里，还把医院的医生也带过来。”
“此后，她就再也不想去医院，提起医院，她就会满脸抗拒，不得已，姑姑只好把医生叫到家里来出诊。”
“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惯例。”
赵清虞语气中的怜爱越来越浓郁，完全听不出她跟许亦婧是“仇敌”，更像是一个姐姐在关心着自己的妹妹。
“也是自从那晚之后，她就变了，不，也不是变了吧，就她再也不假装自己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她把这个面具卸下来，慢慢变得跟现在一样，不言苟笑，总是冷着脸，好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似的。”
这几乎溢出的情绪，也让沈安有点感触。
对于大人，不，乃至于对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来说，一个人去医院，住院，都是稀松平常的小事，算不上什么。
但对于一个小孩，正是最需要父母关爱的时期，却总是得不到父母的关爱。
医院，只是一个象征。
许亦婧不是讨厌医院，她是讨厌那晚将自己抛下的母亲。
可她不能讨厌自己的母亲，便只好讨厌医院。
这个地方，会让她想起这件事，继而想起被抛弃的苦涩，无助，乃至于绝望。
也许，正常的小孩也不会有这种想法。
但许亦婧，未必是正常的小孩，她没有玩伴，也没有父母贴心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