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姨娘轻声细语,面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殊不知,她方才的每一句,都是在诛心。
俸禄罚了便算了,官位没影响就好。这一句看似深明大义,实则却触动了苏中怀心中最在意且最为敏感的点。
还有后一句,
“二公子素来交友广泛。”
这一句话看似是在夸,实则就差没点名道姓地说他苏亦柏往日游手好闲,身边围绕着一群狐朋狗友,酒肉场上能见到,遇见真事儿了,一个都指望不上。xしēωēй.coΜ
果然,
苏尚书听到齐姨娘这般说,心中的怒火燃得更旺了。
跪在地上的苏亦柏又挨了自家父亲狠狠的一脚。
“你到底是后院妇人,眼皮子便是这般浅。”
苏中怀没好气地开口,
齐姨娘闻言,立时低眉垂目。
做小伏地这事儿,她向来会演,明面上是低人一等,但这背后谁比谁手段高却还说不定呢,
在苏家数十年,能将一双儿女养在身边,且如今她的儿子又高中,前途无量,这么些年,她最擅长的便是扮猪吃老虎。
“今儿个,你以为来者是何人?”
苏中怀鼠目一斜,面上尽是不屑。
“那位八喜公公乃是圣上身边第一人,此番圣上独裁,岂容旁人置喙?
我这命,还想要呢。
我苏家往后可还经营否?
你儿子的前途,要是不要了?”
苏中怀缓缓开口,眸子之中浮现起了几分算计之意。
紧接着,他又跟着补了一句,
“就这孽障身边能有什么正经人?一帮子纨绔,和他如出一辙。一样的没本事,一样的不中用。
如今这关键时刻,树倒猢狲散,一个都指望不上的。”
苏中怀无奈开口,站在其左后侧的苏亦松眉宇松动,
以前只觉得这幸灾乐祸是贬义词,
但时至今日,苏亦松方才领会,原来幸灾乐祸竟会令人这般身心舒畅。
听到自家父亲这般说,苏亦柏骤然抬头,眼中浮现起一抹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父亲,双唇微动,但却发不出声音来。
“父亲...父亲难道是要舍弃孩儿了吗?”
他知道自家父亲看重官场亦看重利益,心中所思无不是为着苏家的以后。
但直到此时此刻,祸临他身之时,他亲耳听到自己父亲这般冷言冷语,这般绝情。
他甚至怀疑,他与眼前之人可是骨肉血亲?
苏中怀目光下垂,当目光凝聚在苏亦柏的脸上那一刻,其心底深处竟隐隐浮上几分厌恶与嫌弃。
思索良久,他方才开口回应。
“事已至此,我无力回天,
狂澜是你惹下的,我别无他法。”
字字句句好似一把尖刀,在苏亦柏的心中刻下深深的印子。
“不过,你我到底父子一场,你在流放路上,我尽可能为你多带些盘缠,
这是我身为人父最后能为你做的。
往后...你要好自为之。”
比起祸事加身,更令苏亦柏感到绝望的是自己父亲的舍弃。
其实,他从小便知道自家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实在是自私得很。
比起苏家,比起他的官声与官运,他什么都能舍弃。
苏亦槐是如此,苏心芷是如此,苏青妩更是如此。
绝望的男子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他站起来的那一刻,面上泛起一份苦笑,
待目光与苏中怀平齐之时,苏中怀分明从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眼眸之中看见了深深的怨恨。
“说什么父子,原本以为父与子应当是这世上最亲密的链接。
但不成想,在危机紧要关头,我的父亲且是亲生父亲竟要舍了我。”
苏亦柏眸子猩红,双手紧紧握拳。
“如若是我高中,父亲怕便不会舍了我。
而您,舍了我,不过以为我没有指望了,无论是对苏家还是对您都无半点用处了。”
“你这样的人,怎配做父亲?”
在说出这一句的时候,苏亦柏只感觉自己获得解脱,心头如释重负。
在苏中怀震惊的眼神之中,苏亦柏继续开口,
“当年苏青妩入宫,您可还记得您是如何说的?
您不记得,儿子记得。
您说‘左不过是个庶出的,这宫中乃是龙潭虎穴,有今无明的,她能活算她有本事,若是不能活,那便是命。’
后来那位入宫之后,一路青云直上,当今圣上四女四子总共八个孩儿,这里头三个都是您当初瞧不上不在意的庶女生的。”
苏亦柏面上的笑意越发灿烂了,灿烂过头了,以至于显得有几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