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的天总是阴沉沉的。
严寒还未散去，春雨又来了。
果然，这种阴冷潮湿的天气，是举办葬礼的最好时间。
“如果能换成我，那就太好了。”
秦贤玉心中暗道。
....
此刻，他正跪在洛城殡仪馆的冰棺前，棺材里躺着的就是他爷爷。
悲伤故事的剧本大同小异，他参加过三次这样的葬礼，第一次是父母，第二次是爷爷。
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的事情，已经不是那么伤感了，秦贤玉机械的向着宾客回礼。
身后挂着一幅黑白相间的巨大画像。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绿色野战服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唐刀，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爷爷死之前自己选了这张照片，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当年的风采。
和照片上的老者相比，秦贤玉显得有些阴柔，没有父亲和爷爷那么开朗，仿佛永远都不会有阳光会照在他身上。
他的身材也比以前纤细了不少，皮肤有些苍白。
头发因为长时间没有修剪而显得有些凌乱。
在外人看来，他的表情已经麻木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冰棺前的地面。
像是沉浸在悲伤之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什么都没有思考。
只有当客人来祭拜冰棺时，他才会机械的鞠躬。但是，他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宾客们的身上，而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平时喝酒都找不到朋友。死了还有那么多人来参加葬礼，真是讽刺。”
来祭奠的人络绎不绝，也不知道他们和老人有什么关系。
有的年纪跟老人差不多，有的则是带着孩子。
交友还真是广啊。
“哎，葬礼真麻烦，累死人了。想睡觉了，还是把爷爷拉出来吧。我进去躺一会儿。里面好像挺舒服的，好困啊。”
秦贤玉捂着嘴，打着哈欠。
其实，秦贤玉的爷爷秦槐木，这次的葬礼也算是个喜丧。
根据统计，洛城的居民平均年龄是一百七十九岁，其中还包含有一些长生怪，活了一百八十七岁，并没有给洛城人民的平均寿命拖后腿。
秦贤玉严重怀疑，如果不是这位爷爷一天喝两顿酒的话，活个两百岁都不成问题。
有时候老头子喝醉了，爱拉着他说话，秦贤玉也会劝他少喝点，爷爷总是笑着说
“年纪大了，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后果，那就没有意义了。”
年老放荡不羁爱自由的老头儿终于喝光了他的生命。比起死在隐秘海的儿子，他死的却是痛快。
秦贤玉有些累了，跪了这么久，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好在他的头发很长，没有多少人能看清到他的困意。
“阿玉，这么长时间跪着，累不累？”
一个女孩跪在秦贤玉身边，摸了摸秦贤玉的头。
睡意被打断了。
没几个人能摸自己的头，而女孩只有一个，那就是朱宝了。
该死的老头子，死了还不让自己快活。还要找个管着他的人。
老人在弥留之际，将秦贤玉托付给了好友朱老五，朱宝的父亲。
秦贤玉每次看到朱老五，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五花肉的画面。
三层瘦肉，七层肥肉。
五花肉总是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他，就像是把他当成了女婿一样。
拜托，现在已经不是封建迷信社会了，童养媳这种陋习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勉强睁开眼睛，遮住眼睛的刘海被女孩撩了起来。
朱宝解开手上的皮筋，体贴的给秦贤玉扎起了乱发。
“该剪头发了。”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衬托出她绝美的容颜。
“今天是爷爷最后一天了，你再坚持一下，然后回家休息。”
和秦贤玉朝夕相处了十五年，动一动眉眼，朱宝就知道秦贤玉在想什么。
七天的守灵，已经耗尽了男孩最后的耐心，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完整觉了。
将秦贤玉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揉了揉。
“眯一会把，等会儿再叫你。”
秦贤玉不说话，只是靠在朱宝的肩头闭目养神。很快，她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太久了。
长时间跪在地上，腿很容易发麻，朱宝渐渐有种腿不听使唤的感觉，但还是尽量保持稳定，好让秦贤玉睡得更安稳。
“你个小兔崽子，把我女儿折腾的够呛。”
秦贤玉只觉得脑袋一疼，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爸爸!”朱宝看着朱老五，眼中满是责怪。
秦贤玉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站着一堆满是络腮胡子的五花肉。
他最讨厌的就是动手动脚，如果可以的话，为什么要动手，当然，最好是什么都不说。
“还没嫁人，你就这么护着他，哈哈哈。”
朱老五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
嘿！五花肉请注意，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不要大声喧哗。
朱宝家与秦贤玉住在同一条街，同一栋楼，同一栋楼。15年前，朱老五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秦槐木同一把两套房子并称一套。
反正从秦贤玉记事起，这个男人就是这样，整天嘻嘻哈哈，一点正经都没有。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这么开心。ωωω.ΧしεωēＮ.ＣoＭ
“改天找个机会还是重新把墙砌起来吧，朱老五是真的烦。”
秦贤玉看着朱老五哈哈大笑，心中暗道。
“小玉，火化的时间快到了，让朱宝陪你去见爷爷吧。”
朱老五摸了摸秦贤玉的脑袋，笑道。
这是什么坏习惯，这对父女都喜欢摸自己的头。
秦贤玉心中暗道。
秦贤玉无奈的站起身来，其实跪着也挺舒服的，至少比站着舒服多了。但如果能躺着那就再好不过了。
“阿玉，扶我一把。朱宝在一旁说道。
女人就是麻烦，只会耽误我出刀的速度。不过秦贤玉还是乖乖的将女孩扶了起来。
两人默默地站在老人的冰棺前。
相比起平日里喝醉了酒，教育他的时候，秦贤玉却觉得躺在冰棺里的老人明显可爱多了。
“一路顺风，爷爷。老天保佑阿玉平平安安。”
“老头子，瞅准时间投胎吧。下辈子争取我做你爷爷，你做我孙子”
......
火化时间到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过来提醒秦贤玉，让他们把死者的遗体搬出来。
秦贤玉在朱老五的帮助下，将爷爷的遗体抬出冰棺。
早已等候多时的鼓手们开始吹奏起哀伤的乐曲。
但他的水平实在是太差了，明明是一首悲伤的曲子，走调四次，破音了两次。被他们吹得有些滑稽。
在葬礼司仪的安排下，悼念厅里的人安静的排着队。
作为老人最后的血脉，秦贤玉站在最前面，朱家父女紧随其后。
看着老人的尸体在传送带上挪动着，朱宝忍不住抽泣起来。
秦贤玉突然觉得自己要不要应景流两滴眼泪，不然岂不是显得自己不孝顺？
但是还没来得酝酿好心情，老人就已经被送进了火化炉。
秦贤玉静静的看着火化炉上冒起的天蓝色火焰，火光映照着他的侧脸
秦贤玉心想。
“死了也好，至少不会这么累。”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好像从今天开始，老头子的退休金都不发了，感觉自己的生活一下子变得艰难了起来。”
秦贤玉有些惆怅的想着。
待火化之后，朱老五安排秦贤玉将老人的骨灰寄存在殡仪馆。
老人去世的第二天，朱老五就给老人安排好了墓地，不过下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要选个良辰吉日，去城内道盟分部请个咒术师来驱灵。不然被邪术师抽走灵魂用来炼器，那才真的是搞笑。
那些野生邪术师把墓园当成了超市。
秦贤玉心想，等过几天下葬的时候，要不然还是找个机会把自己的腿摔断，葬礼真的太累了。
活着的时候不省心，死了还给别人添麻烦。
如果他死了，他就把自己绑在一块石头上，然后把自己沉入海底，这样他就不用麻烦别人了，还可以喂鱼。
秦贤玉和朱家父女看着工作人员爬上楼梯，将老人的骨灰放在了高处。
放好骨灰下来之后，工作人员将老人的骨灰寄存卡按照寄存位置递给了秦贤玉。
秦贤玉接过卡片，揣进了兜里。
朱宝走上前去，从秦贤玉的口袋里掏出了寄存卡，小心的放进了钱包里，然后把钱包放进了包里。
“阿玉，你总是丢三落四的，一会儿又丢了。”
秦贤玉当然不会和她争夺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存放权，骨灰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走吧，还要一顿解秽酒要请呢。”
”
朱老五的声音响起。
“太麻烦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秦贤玉喃喃道。
果不其然，又是一拳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胡说八道！这可是解秽酒。你是你爷爷唯一的亲人，怎么能不到场？”
被朱宝拖着，好不容易秦贤玉才坐上了朱老五的越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