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馥雅睁大了眸子,泪水悄无声息地夺眶而出。
逃生那时,当谢衍忽然朝她扑了过来,死死将她护在身下,无情的箭羽穿透谢衍清瘦的身躯,滚烫的鲜血蔓延到她身上,她心里是感动的。
她不知晓那一刻,如此病弱不堪的少年,从哪里来的力气,护得她如此紧密。
若是他们正经的相遇,说不定她会喜欢上这位命薄如纸的少年。
谢衍极其缓慢地抬手,轻轻握着她的小手,声音轻不可闻:“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咳咳……”
夫君!
这二字他始终没勇气说出口,他打从骨子里认为自己不配。
转而改口道:“长兄。”
荀馥雅微愣,眼眶微热,悄然将匕首收回袖中,郑重地轻轻喊了声:“长兄。”
谢衍闭眼,笑容淡淡的,带着几分忧伤。
许久之后,他释怀了,郑重地请求道:“荀姑娘,以后……咳咳……帮我照顾好二弟……咳咳……”
“我……”
荀馥雅欲想说些推托之词,却被打断了。
“希望你别怪我……”
憋着最后一口气,谢衍满眼歉意地看着她,眸光渐渐涣散,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得悄然无声。
“谢衍!”
谢衍已气绝,荀馥雅紧握着他逐渐冰冷的手,失声痛哭。
这辈子,命薄如纸的谢衍还是死在了弱冠之年。
她没能阻止谢衍死去,那么,谢昀会变成上一世那个阴狠暴戾,弑杀无礼的异姓王吗?
“嘭!”
谢昀推门而入,面无表情。
荀馥雅心生畏惧,在他迈步走过来时,欲想躲开,却觉腿上一软,人倒了下去……
“荀馥雅!”
朦胧间,谢昀似乎在喊她的真实名字。
又好似,在梦里喊她。
谢昀最讨厌欺骗了,上一世所有欺骗过他的人,下场都很惨烈。
若知晓了她并非是辛月,他会不会一如前世折磨那些人那般,让她生不如死呢?
脑子越发昏沉,她的世界浑浊一片,已然无力思考。
渐渐地,她坠入一片黑暗。
有了意识时,却又置身于前世的梦境里,一场冗长的梦。
梦里,追溯至谢昀加冠为王的半月后。
自他成为摄政王以来,门庭若市,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商贾乡绅,无不前来给他祝贺,套几乎,虚与委蛇。J??
谢昀生平最厌恶繁文缛节,礼仪邦交,对此忍耐到了极致,却又不能将他们拒于门外。遂,他日夜将怒火化作别的火,撒在她的身上。
天光乍破,红鸾幔帐内,谢昀满头长发未束,以玉簪半挽在脑后,朱袍乌发雪肤,勾魂摄魄,宛如人间精怪。
他从她的身上离开,脸上残留余韵,染着几分醉红。
“这些日子与本王虚与委蛇,辛苦你了。”
面对谢昀的阴阳怪气,她定定看了他片刻,收回视线,垂眉不语。
每回与她欢好过后,这人总会冷言冷语,嘴里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叫人痛快,生怕她会因此迷恋上他似的。
与欢好前的强取豪夺或者温柔缱绻截然不同。
初时她很困惑,想着自己是何处惹他不痛快,日子久了,她也就习惯了。
这人大抵是阴晴不定的性子。
谢昀得不到回应,转头瞧见她青丝散落在锦缎被褥上的模样,神色一凝,呼吸停滞。
谢昀犹记得轻轻捻着这青丝的触感,青丝柔顺、软滑,叫人着迷。
这段日子,他有意疏离,她却毫不在意,叫他气恼。
他倾身上前,孤狼般凶狠的眼眸锁定她:“这几日为何不来找本王?是不是又背着本王去私会情郎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再也无法压抑心底的渴盼。
面对似是质问,又似是在索求答案的问话,她想起了容珏的死,心如刀绞。
我去见何人,轮得到你谢昀置喙吗?
我们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的关系,别总搞得我们之间好像有多深情似的!
得不到回应,谢昀恼了,固执地说道:“你去见他们有何用?他们比本王好用吗?你要杀人,本王立马就杀了,他们敢为你杀吗?”
“自然没你好用。”
面对谢昀的不依不饶,她淡然回应。
时至今日,她仍然摸不透,谢昀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他们立场不同,中间掺杂了太多恩怨纠葛、利益冲突。
谢昀野心勃勃,手握大权,有一统天下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绝不可能为旁人所左右,而她偏偏是与谢昀对抗势力里头的重要棋子,他死对头的嫡女。
一旦荀家从牢狱里脱身,他们便会兵戎相见。
与谢昀朝夕相处,她自然摸清了谢昀的脾性。
谢昀从来没有耐心与人周旋。
在他的认知里,只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不顺心者,杀。
假如到了兵戎相见之时,她不让谢昀顺心,谢昀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吧!
谢昀难以自抑地俯身上去,彼此气息交缠。
“你知道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