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先生,很遗憾,您身上的癌细胞已经扩散至骨髓,我院...无能为力。”
“那...我还有多久的时间?”
“大概,三个月左右吧。”
“谢谢。”
看着转身走出医院的少年,白志那张经历诸多生死的脸上露出些不忍,随即叹了口气。
为什么有得人生来就要遭受这般诸多的苦难。
这个孩子.....才十八岁啊。
活着已经如此不易。
可生活终究还要。
······
CQ市的七月向来炎热。
正值午后,市中心的平湖公园里。
江潮坐在唯一被树荫遮挡的长凳上,他揉了揉有些红的眼眶,不自主的瞄向了放在一边的黄色文件袋。
“要死了吗....”
呢喃的声音很是低沉,就像是梦中的呓语一样。
“真的要死了呢....”
江潮用手捂着脸,低下头,两侧的肩膀不时抽动一下。
地上一直冒着丝丝热气,沿着脚底缓缓爬上身体,江潮甚至能感受到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可是....
为什么就是不觉得热呢.....
像是扎进骨头里的冰冷正一点一点切割着江潮的神经,疼的钻心。
他的身子突然怪异的颤抖起来,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似的。
“大哥哥,你怎么了?需要小盈给你叫护士姐姐吗?”
耳边响起的童声有如天籁。
江潮抬起头,眼睛被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打湿,视线模模糊糊的。
一个小女孩歪着脑袋看着他,手里还拿着一根还在冒着冷气的冰棍,有些婴儿肥的脸上带着点担忧。
“大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喜欢小盈打扰到你吗?”
扯了扯嘴角,江潮尽力露出一个笑容,“大哥哥没事,小妹妹真乖,谢谢你的关心。”
小女孩听罢后,开心的眯着眼睛,“谢谢大哥哥夸奖,可是大哥哥你真的没事吗,你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欸。”
江潮正要回答,一个中年女子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抱起小女孩,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边走边说。
“叫你别乱跑,别乱跑,能不能听话?”
小女孩奋力挣扎着,像极了一个调皮捣蛋的皮孩子。
目送二人渐渐远去,江潮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又缓缓低下头来,曾几何时,自己也有一个这么担心····
不对。
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捂住小盈的嘴巴?!
脑海里陡然回忆起刚刚的匆匆一瞥,江潮如梦初醒,他想起了今早在医院看见的新闻。
“请CQ市中心的居民注意,据警方消息,七月四日一个专门拐卖儿童的团伙从ZJ市流窜至此,该团伙为一个大型跨省团伙,作恶多端,目前警方正在进行收网行动,为防止该团伙走投无路各居民严加看管自己的孩子·····”
妈的。
江潮一把抓起装着病历通知单的文件袋,朝着中年女子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假如你的生命只剩最后的三个月,你会做些什么?
如果是在今天中午之前,江潮会两眼放光,找个阴凉的树下,拉着问这问题的人坐下,或许还会点一根之前从未碰过的烟,狠狠的吸上一口,带着笑意跟你讲讲他短短十来年的人生经历。
可是现在,江潮满脑子都是那个小女孩眯着眼睛开怀大笑的样子。
“扑哧,扑哧”
突然间的剧烈运动给这具本就脆弱的身子带来了太大的负担。
江潮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大口喘气,豆大的汗珠沿着下巴不时滴落一下。
短短几分钟,他嗓子就开始发干恶心,胸口难受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似的。
该死的病。
江潮咬咬牙,胸闷带来的副作用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眼前是一条繁华的美食街,街上人头攒动,叫卖声络绎不绝,即使七月艳阳热的跟个火炉似的,依旧阻挡不了本地人对美食的热爱,不远处,还有一大堆穿着校服刚放学的学生熙熙攘攘走过来,他们或嬉戏,或吵闹着,脸上还洋溢着无法言述的光辉,那是狗血可笑又真实存在的青春。
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江潮跌跌撞撞的栽进了人群中,就像一个因为贪玩丢失了方向,找不到归家路的孩子,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为什么......
江潮第一次如此怨恨自己残破的身躯,怨恨着眼前还活着的人们。
你们为什么不帮我找小女孩....
她还未被这个社会的丑恶沾染.....
她明明那么懂事乖巧,正是充满童趣的年纪.......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周遭的人们依旧热火朝天的品鉴着美食,这是在节奏加快的现代社会难得的休闲时光。
人的悲欢并不想通。
不会有人在意这个少年的心理波动,顶多有些奇怪的看看他蹒跚学步的滑稽模样,说不得还会拿出,急忙拍摄下来,给自己空荡荡的朋友圈添些人气,然后跟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一起探讨探讨,表达自己对少年如此凄惨的样子感到同情。
好渴啊...
街上嘈杂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千姿百态的行人也变得影影绰绰的,江潮努力的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应该先报警的.....
这是江潮晕倒前最后的想法。
······
冷。
好冷....
仿佛坠入了一个冰窖,漫无边际的冰冷渐渐向身体的四肢散开,没有什么痛苦,只是除了死寂再无波动。
真熟悉的感觉啊。
除了那个被世界都嫌弃的人,还能有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