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第一次对长月岛之行有所感触,是今日晨时醒来后,她吃饱了想出门去溜溜时看到的一幕。
常说江湖中人多有血性,是死也不屈,可叶三知道,那只是笑话。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不论在哪处。
遂叶三理解,也不会去置喙。
然,那一具具尸体抬过所留下的画面,却叫叶三的心绪一时冷了下来。
也许她可以嘲讽任何失败的人,却独不该妄议生死。
“可怕么。”
又粗哑了些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叶三拄着拐杖不便回头,却此时也不想回头。
“可怕。”她淡淡说道。
她怕的不是那死了的人,而是那些抬着尸体走过的人。
相比之下,那些白布所掩盖的,更像是熟睡了人,而他们,却是活着的鬼。
“所以你还要走下去么?”叶三皱起眉,望着初升日头的海平面,似乎这世上,也有那太阳也驱不散的雾霭。
“你在问谁。”白言说道。
叶三下意识的回头,却只瞧见了那人幽幽而去的背影,那一瞬叶三慌极了,因着他朝着红日而去,似乎他走向的才是光明,而自己,却将要被遗留在永远的灰暗之中。
“等等我。”叶三呼喊,她拄着拐杖踉跄了几步。
可那个背影始终没有停下过,遂追出去半晌,叶三终究不见了白言的踪影,只得失落的停了下来。
此时的她已经站在了日光下,那是海岛上最瑰丽的日出,映照下的,却是她犹如失魂一般的神情。
可惜啊,她迎着光明,别人又如何瞧得见她的落寞……
叶三在海边待了不知多久,只周身都是暖洋洋的,她想着,这倒是真的迎来了春天,原来不论东南海岸的冬是多么的暖,那也终究不是春,春总是不同的。
“春来了。”
叶三转身准备回去,却一眼看到了身后不远处的人,那人便说了这么一句。
是曲似绡。
想来如果未有那地宫的情形……
叶三摇摇头,摒弃了那想法。
便是没有地宫一事,她与曲似绡,也不该有所牵扯。
“你们要撤离了。”叶三说道。
晨时那些尸体都已经登上了不远处的海船,船上的白幡似乎说明了一切,如不是今日艳阳高照,怕是行走在昏暗海域,都要被人当成鬼船一般。
“是。”曲似绡仍旧是初见时的那副泰然模样,“你们不是也要离开?”
叶三未有回应,只说着,“你终于不叫我做你的使奴了。”
她想着,曲似绡恐怕从来也未当真过,她只是习惯了掌控,就如在她的赣阳舵一般。
“不,只是现在想要你当我的小使奴,需要尊重你的意见。”曲似绡稍稍低了头笑看着叶三,她的眼神中似乎有其深意,然叶三并不愿解读。
“一路顺风。”叶三面带着微笑,她是衷心的祝福着,听说春季海上多有风,此时离岛,终是有风险。
曲似绡或许没想到叶三会这般拒绝,面色一滞,随即又似乎懂得了些什么,便点点头。
“好,也祝你们一路顺风。”她颇有英姿,只微微颔首,而后转身离去。
叶三想着,这便就是话本上江湖中人最是追求的侠气罢,只可惜这侠气所附加的,又岂是普通人能承担的。
“明日启程。”
叶三方回到住处,便看到花凤与弯刀鬼等在了屋内,许是兴致不高,叶三对此并无甚想表达的意思,只点点头算是应了。
可是花凤兴致正高,便哪里会允许叶三丧气成这福样子。
“怎么,这么舍不得,要走了一副丧气样子?”花凤话中有些咄咄逼人,可这里又谁人敢和她呛声呢。
“……也不是。”叶三脑子其实空白着,想了想便为了应付花凤脱口而出,“谢无极答应给我的武功秘籍还没到手呢,这不是白走一趟了……”
叶三找了地方舒适坐着,却没想到转头直接被丢进怀中一捆东西,摔的她好生的疼,估计又要青紫了。
她拿起来一看,硬邦邦的,花凤丢来的。
“……这是那长筋?”那东西现下不知与从前相比要硬实了多少,叶三摆弄半天硬是扯不开了。
“谢无极给你的。”花凤叉着腰睨着她,“你说的也未有错,答应的秘籍凭甚不给,我这就去要来。”
说完,那人风风火火的走了,留了叶三自己和弯刀鬼干瞪眼。
她泄了一口气,盯着怀里那团东西,“你说我这刀,是否真就不适合再拿起来了。”ωωω.ΧしεωēN.CoM
人么,总是脆弱的,谢无极三番几次的打击,便是石头也要裂上一道纹了。
然她终究等不来回应,弯刀鬼只是看着她罢了,半分要说话的意思都未有。
遂叶三只得暂时收起了那长筋来,等待着明日出海……
长月岛一事完结了么?
叶三觉得,根本未有。
其中一桩桩一件件,细数起来,要彻查怕是能等来下一个节庆。
可所有人都不再有追究下去的气力了。
死亡代替了一切,尤其那些门中多有少年子弟葬送的,近乎算是断了门派根基。
特别岷山派,叶三自上了船也不能释怀。
“怎么,很在意唐庭一?”
白言又适时的出现,叶三正在甲板前看着远处昏暗的海平面发呆,他的话唤回了叶三的神思。
“什么……?”她下意识问道。
“莫不是当了他的话为真,真想进去岷山派的祖坟?”白言冷淡着面色,可眼神里是叶三瞧得出的嫌弃,“他还等着回去厚葬,这会儿你愿意嫁,怕是他们家得喜笑颜开的迎了你。”
“不是。”叶三不由得皱起眉,她有些生气,气的自然是白言总这般恶意揣度她,“莫要说这些胡话,我不喜欢听。”
她发了脾气,这是她认出白言后第一次这般,说出口的一瞬间叶三也是一愣。
可她忐忑抬头见,却只见得了白言的不以为意,便瞬时想解释的心思都未有了。
“脚疼。”她低垂了眼,算是打了招呼,随后便拄着拐一瘸一拐的进了船舱。
今天的海面出奇的阴沉,叶三想着,是否昨个儿曲似绡祝福的时候心不诚,这才叫那天老爷特地起了风来作弄。
随着船身一摇一摆,叶三闭着眼,却脑子里不住的想着唐庭一。
他死了。
这个本该在多年后独挡岷山派的少年,居然死在了那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