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厌恶一种吃食,可她记不得那东西叫做什么,便是她拼了命的去想,也记不起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大概记得那是一种糖,她记得那糖很是美味,在厌恶它之前,她只吃过一次。
那是她上辈子唯一吃过的一次。
那种昂贵又美味的东西,叶三本触及不到才是,可是机缘巧合,她品尝过一次。
非是她买不得,而是吃一次那东西,她定是要肉痛上一段时间。
她一个漂泊的江湖人,兜里得银子都要算着花,哪里又能肆意妄为呢。
然而叶三却清楚得记得那一天,她是怎么央着白言去给她买的。
她说:我还揣着你的孩子呢,你给我买个糕怎么了。
她说:我就只想再尝一次。
她说:我不生了。
那是她上辈子唯一一次任性,她在用自己要挟白言,去花一两银子,买一口美味。
她真的很想吃那一口美味,她真的很想叫白言为自己妥协一次。
她成功了,那个木讷的人头也不回的拿着银子便离开了家门。
却再也没有回来……
她在暮色中凝重着神情出门打探,而后寒冰一般回了那个为了她待产而临时安置的所谓的‘家’。
脑子里全都是听来的那番消息。
就在白言所去的那个地方,就在那个时间,一场江湖混战展开,死伤无数……
有人告诉叶三,死去的人说不上无辜,因为惨烈到已经辨别不得。
他们告诉她,以白言的身手,是绝对活不下的。
他们告诉她,死在那场混战中的,不乏无辜的百姓。
他们告诉她,她还怀着孩子,便是去了,也什么都挽回不得。
可她不认命,她带着一个小包袱出了门。
她是趁着夜色走的,她知道,有人或许会在明晨劝说,所以她逃走了。
带着腹中的孩子,叶三本该顾及更多,可那一晚上,不知是什么支撑着她,竟是天方亮了起来,人便已经到了。
然她终究是来的晚了,所有的尸体都已经被清理干净。
她看着那草地上浸染的血,似乎已经蔓延而下,干涸的凝结在叶子上,说不出的可怜。
好可怜啊……
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那么死在了刀剑之下。
说来谁都不无辜,可谁都无辜。
叶三在那处找了一天一夜,守了一天一夜。
她自山上找去了山下,看着那些无人认领的,七零八落的尸体,竟是半分都不觉得可怖。
然她终究找不到白言的任何线索……
不知在此逗留了多久,那之后,叶三自同样来寻人的江湖人口中得知,除去这些尸首,还有人的尸体被带回了不知哪个门派。
他们告诉叶三,或许尸体被错认了。
叶三看着那已经开始腐败的尸体麻木了神情,她已经快要不记得彼时的她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走出了山谷。
她只知道,那山谷中没有她的丈夫,她的丈夫,还在等着她去寻找。
而或许更可悲的,便是那场所谓江湖混战,无从原委,亦找不得仇家。
或许她能做的,便是诅咒着所有人牵扯无辜的人,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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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触感自眼角滑落,叶三睁开眼,看到的便是皱着眉一脸不解的白言。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他并不总是没有情绪的,这样生动的人,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小憩还能做梦,你倒是清闲。”白言看着她眼角的泪,定是做梦的才对。
“你掐了我。”她本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想到了从前,那冰凉的触感是一个人的手指,重重的从脸上揩过的感觉,她非常清楚。
“只是奇怪,还有人青天白日的就敢做梦。”白言下意识的捻了捻手指,挥去手间湿润的感觉。
叶三本是有些倦了,又不知自己能去干什么,便找了个不惹眼的地方歇着,这会儿坐起身,便瞧着不远处那两个小姑娘正吃的开心。
那东西是白言烤给她们的,叶三很是向往,便拍拍手站了起来,问了一句,“我能吃一个吗?”
咸香的味道传了过来,确确实实诱人。
“不能。”白言说完便要离去,他方才也想尝来着,可那两个丫头说这东西受伤的人还不能吃。
他想着自己不能吃,那便是叶三能吃也不许吃,何况她的伤也堪堪好罢了。
只叶三总还是失落的,她看了看那海边吃到忘乎所以的人,心中说着这无所谓,却不知终究还是记去了心底……
“你不去练功夫便是在这儿做糕?”谢无极知道叶三今日告了假,却躲在了厨房,心中莫名膈应了起来,至于膈应什么,也只他自己知道。
“您的那两位小债主要吃。”叶三压根儿也不会做,她只知道这种白粘米能做糕,知道糕定是甜的,加上厨房里有桂花酱,便去做了。
谢无极闻言一梗,随即绕去了正在捣米的叶三身边,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就将人朝着门外扯去。
“给我去练弓,百步之内给我射中,不求准头,至少要不能脱靶。”谢无极气冲冲说道。
“百步?谁的百步,我的?”叶三好笑的看着他那似乎在生闷气的后脑勺,又瞧瞧自己好了但还没完全好的脚。
要是她自己踱个百步,倒是也未必不能射中。
“我是你师父!”谢无极硬气说道,拖着人便要走,可巧一转弯就碰见进门的白言。
他的视线落去他二人身上,谁也瞧不出他在想着什么。
“做完了?”
叶三摇摇头,其实她压根儿还没开始。
“你想饿死谁?”
话说到这份儿上很是难听,可叶三却笑了笑,“除了你,她们的死活我不管。”
她像是那倔性子上了头,一时叫白言听的脑门直抽。
然其实说出口的那一瞬叶三忽而觉得有些痛快,似乎自昨晚开始,她就憋在了心口一股气,只是自己还无所察觉,这会儿散出去了,却又心情大好。
只可惜她好了,有人不好。
“我应下了。”白言只觉叶三不识好歹,若不是他当日在山中应下,她早该被自己丢去山上自生自灭才是。
“我师父叫我去练弓。”叶三面有为难的看着地面,却谁人都瞧得出她那是装的。
“这么说你是不做了?”白言的声音不自觉得压低,莫名叫叶三多了一丝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