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师父，”卫声繁这时候仿佛真的是天底下最孝顺的徒弟，神态关切，殷殷道：“黑甜乡的风景如何？师父若是喜欢的话，可以看一辈子，看到死为止。”

    明栩眉头一皱，卫声繁的话听起来温柔孝顺，可又有点古怪，话里似乎隐隐含着威胁的意思。

    作为在影境里背刺过师父的徒弟，明栩对这点很有发言权。

    真正孝顺的徒弟对师父说话，怎么可能把“死”字挂在嘴边？

    但可看着神龛上那只黑猫猫里猫气的猫样，明栩又不确定起来，世上什么人都有，或许卫声繁和他师父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

    这位黑猫楼主全身上下本就都写满了“古怪”这两个字，相处方式有点特殊也没什么奇怪的。

    对一只猫，不必苛求太多吧！

    果然，黑猫一点也不生气，喉咙里呼噜两声，像是在嗤笑，又像是单纯的呼噜，“喵呜呜，为师的孝顺徒儿精心给为师安排的休养之地，风景那是叫一个好呜喵！”

    “呜喵，徒儿还贴心地给为师开通了处理公务的渠道喵喵。”

    “方方面面周到无比喵，为了防止为师沉迷享乐喵，这条渠道除了公文喵咪，什么都递不进来喵喵，让为师兢兢业业为阆风做贡献喵。”

    黑猫抬起爪子挠挠耳朵，倚老卖老。

    “我的孝顺徒弟这么替为师着想喵，为师真是感激涕零，无以言表喵。”

    明栩眸光闪动，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黑猫说到“休养”二字的时候，似乎加重了语音，刚开始还有些不解，但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

    若当真如黑猫所说，这名为“休养”，但实际上与囚禁有何区别？

    卫声繁的胆子怎么这么大？最关键的是，他犯下这样几乎与谋逆无异的大事，竟然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阆风首座的位置上？

    明栩能想到这些，其余主座只会比他更敏感。

    几位主座的脸色霎时间就冷了下来，尤其是其雅雅，华艳端庄的面容上尽是森森寒意，红唇下撇又拉直，宛如一柄蓄满力却找不到敌人的弓刀，只能若无其事地收回鞘中。

    楼主和他们从来不亲近。

    前些年她主持碧玉十六，来到天元殿唤醒楼主之后，楼主都是例行公事地进行赐福之后就进入沉眠，从来不会和她多说什么题外话。

    今日卫声繁来了，楼主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就算了，话里竟然还暴露出了这么多隐秘。

    楼主是故意的？如果是，卫声繁不在的时候再对她说这些话不是才能起作用吗？

    如果不是，那就是她小看这师徒两人的情谊了。

    其雅雅心中冷嗤，果然是亲传的徒弟待遇就是不一样。

    不过她和王浩然的想法怕是完全破产了，楼主和卫声繁的关系远超他们想象的复杂，挑拨离间这种小伎俩定然起不了什么作用。

    暂时的恼怒过后，其雅雅又沉下心冷静下来，罢了，她习惯了。

    反正算计卫声繁她从来少有成功，不然也不会把主意打到明小栩身上。

    更重要的是这次得知的这些隐秘，顺着这些线头查下去，未必不能查到卫声繁的弱点。

    王浩然目光一闪，若有所思，他知道的东西其实比其雅雅更多一点，结合楼主的话，当年卫声繁当上首座之后决然抛下一切去了诸天深渊，一定与楼主现在的状态有极大的关系。

    算算时间，楼主放出闭关的风声，也正是那个时候。

    而卫声繁去诸天深渊以后，总院发生了很大的人事变动，一大批师者要么发配诸天深渊，要么闭关不出。

    他们这一批主座上位的时间几乎和卫声繁差不多，本就是新官上任，知道内情也不多，反而保住了自己的小命和地位。

    魏酒酒长眉敛起，再一次庆幸自己的怂，小心无大错，还好他一直没胆子掺和首座的事，否则坟头草都不知道几米高了！

    当然，魏酒酒绝不会承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当年他实在太穷了，日日夜夜思索着如何赚钱或者傍富婆。

    那个时候他也没掌管奉戟所，所以压根没在意外面的风起云涌，才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霜泠泠神色冰冷，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只有她掐进掌心里的手，暗暗昭显着她不平静的内心。

    探索派历史悠久，几经起落，而在现任楼主上位之后，便一直处于没落时期，直到楼主闭关之后，方才重新兴起，如此看来，背后没少卫声繁的推手。婷阅小说网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这样想来，卫声繁这几年虽然人不在阆风，但阆风发生的桩桩件件大事，都能窥见他的影子。

    敏锐一点的新生如柳心山、薛朝朝等人，已经和明栩一样，察觉到了卫声繁和楼主之间古怪的气氛，迟钝的碍于当下肃杀的气氛，也屏息敛声，不敢多言。

    天元殿里只有黑猫夹杂着呜呜喵喵的苍老低哑声音响起，越发的诡异。

    “就是为师一只猫享受喵，还是太寂寞了喵，”黑猫放下爪子，双爪搁在脖子下面农民揣，如果它有脖子的话，“呜喵，如果徒儿你愿意来陪为师喵，那为师的日子才叫一个美滋滋，喵喵喵。”

    “对了，徒儿喵，”黑猫圆滚滚的黑瞳里尽是情真意切，“你的病如何了呜喵？”

    “你安排的黑甜乡为师住着很舒服喵，确实是个休养的好地方呜喵，徒儿你要不要也进来喵，呜喵安生休养一段时间喵？”

    “徒儿谢过师父美意，”卫声繁语声温煦，倾身笑道：“不过君子不夺人所爱，这黑甜乡，还是师父独享吧，师父若是嫌寂寞，徒儿这就寻些小猫儿进去与师父作伴，定让师父满意。”

    “又或者师父再收个小弟子？少年人活泼可爱，就是摆在面前看看，也令人心情愉悦。”

    “免了喵，”黑猫抬起后脚挠背，整只猫柔软得就像没有骨头一般，“当年为师承诺过你喵，除你之外不会收其他弟子喵，你就放心喵喵，为师的遗产继承者只有你喵。”

    明栩眸光轻闪，楼主倒是和卫声繁一样，不讳谈生死，所以他的猜测错了？方才听起来古怪的对话当真只是这对师徒之间特殊的相处方式？

    他都快被这两人谜一般的师徒关系给绕晕了。

    被绕晕的何止有明栩，在场的其他主座更是茫然，这是什么迷惑操作？

    楼主这么宽宏大量的吗？连卫声繁犯上作乱也能原谅？

    又或者说，楼主口中的休养单纯就是休养，是他们这群心思险恶之人想错了？

    “师父，”卫声繁柔声提醒道：“今日的正事还没有办呢？”

    话音落下，黑猫方才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卫声繁身上转移开来，它幽幽的猫儿眼看向今年碧玉十六的新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