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那低吟的话声，幽幽在宫殿中飘荡了起来。

    “只不过当奥林匹斯诸神理解到这样的事时，已经太晚了，克雷多斯——与游星尖兵的连年交战，让祂们失去了最后能够补救的余裕。

    “信仰，是具有力量的，克雷多斯。这种事，被斯巴达拥簇为勇气之神的你，最清楚不过了吧？

    “心胜于物，超凡入圣——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人类们，都广泛地、强烈的、普遍地相信着一件事，那么，便会真的赋予其对象，那样相对应的力量。

    “就连奥林匹斯诸神，身为天外的机神，祂们的神格也是那样被人类塑造出来的。

    “但，有光便有影——并不仅仅只是正面的情绪，能够赋予力量。”

    “人类负面的情绪，往往要比正面的情绪强大得多、也持久得多。只是，因为英灵座的干涉，那些负面的恶意，都会被根源之涡给过滤掉大半，除非特地去收集此世之恶，不然，恶意往往不会得到广泛具体的显现。

    “然而

    “卡俄斯撕裂出的虚空之孔，连通了异界，亦带来了畸诡的异界规则——从此往后，人们的恶意也能够在这个世界中，得到切实的反馈。”

    在苏树的眼前。

    身姿丰腴的冥月女神赫卡忒，微妙而戏谑地笑了起来。

    “克雷多斯，这不必我来告诉你吧

    “在这个神灵垂青的神代，那最被人们所广泛畏惧着的、所深且害怕着的、所承受着最丑陋不堪的、最龌龊龃龉的恶意与念头的对象，是什么？”

    苏树，沉默而凝滞地望着赫卡忒。

    让良家沦陷，令尘女涤浊。

    人类最喜欢做的事之一，便是将某件事物、某个对象拥簇上那神座，想着祂便是自己心灵的寄托，然而若遇到稍稍的不如意，便会唾骂、侮辱、诅咒，将祂从那缥缈云端拉扯下来。

    比蒙娜丽莎更美的，是燃烧的蒙娜丽莎。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人们最恐惧的、最厌恶的、最怀有恶意的事物。

    当然是人们最崇敬的、最无法理解的、最高高在上的，那些非人之物。

    “是——「神」啊”

    赫卡忒微笑着说。

    明明在微笑。

    她的语气，却仿佛在悲叹。

    “人们的信仰，簇拥着神。

    “人们的恶意，堕落着神。

    “所谓的「神灵」，与「恶魔」。

    “不过都是人类一厢情愿的想象，不过都是一脉相承的不可名状之物。

    “不顺心，便向神祷告。

    “不如意，便向神倾诉。

    “遇到仇家，便要求神施以罚报。

    “遇到苦痛，便乞求神的垂爱与怜悯。”

    “奥林匹斯的诸神们，与其说是被地狱污染。

    “不如说是被你们人类的恶意给污染了，克雷多斯。”

    冥月女神，哀叹地笑着。

    那琥珀色的、荡漾着汹涌涟漪的眸子，那么悲哀、那么怜悯、那么叹惋。

    “祂们的神格，正在不住堕落，正在被人类的恶意所污染，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在以机神的核心，勉强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智。

    “怜悯、赐福、注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祂们如今的赐福，只会以最扭曲的方式

    

    ，将恶意反馈给祈求的人类本身。

    “所以，诸神从此，无法再像过往那般，垂爱人类。

    “真正的地狱，不在这里，克雷多斯。

    “而在那座，名为奥林匹斯的山巅。”

    幽幽地叹息着。

    赫卡忒轻轻摇了摇头，转过了身，抚摸着自己饲养的、三头犬的幼体，缓缓朝幽暗的宫殿外走去。

    美狄亚，凝滞地望着自己老师的背影，又抬起头，望向了少年贤王的面庞。

    “殿下。”

    沉默。

    死寂般的静谧中。

    缓缓响起了黑发少年，有些虚渺的话声。

    “尊贵的赫卡忒女神。”

    苏树轻声说，

    “您的智慧与学识，深邃如渊，广袤如海。这种污染，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对么？不然诸神的坚持，便是毫无意义的。

    “您既然能身为「暗之恶魔」，也维持着自己清醒的神志，想必，诸神已经找到了相应的解决办法，对么？”

    背朝着这边，赫卡忒顿住了脚步。

    “当然，你很聪明。”

    “是什么？能否请您告诉我？我将向您表达最深的敬意，在斯巴达拥颂您的声名。”

    冥月的女神，微笑了一下，抬起手，抹过了自己嘴角淌下的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