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沈凉问。

    尼可感觉到他似乎有些兴趣了，凝视着少年的表情，但沈凉虽然开口，却没有任何表情。

    她决定将谈话基调掌控回来，围绕沈凉缓缓转圈，语气慷慨：“自然各退一步，仔细想想我们之间并没有真正不可化解的仇恨。小天子殿下，您的力量不该用于介入人类之间的争斗，神明该走在神明的战场上。我们魔女会将毫无保留的欢迎你，你将成为第一个与魔女们分享情报互帮互助的执政，想想看啊小天子殿下，每一个魔女都是真正了解世界还拥有浩瀚星海的人，有我们在您并不孤寂，我们甚至能帮助您回到您的故乡，那个名为‘地球’的地方。”

    她顿了顿，再度观看沈凉表情，终于看到他微微的诧异，笑了笑：“即便是第二仧王座也无法封印世界的一切真相，我们都是窥秘者，些许死亡和摩擦算得了什么呢？往前看，亲爱的小天子，您的母亲以生命换来您能叱咤风云的伟大时代，您又怎么能困顿在这种过去呢？魔女会承认您的伤痛，承认您母后的牺牲，但个人的悲剧是为了时代的进程。雷电真选择了死在坎瑞亚战场上，这是将身后名都交给了您，她无法反抗命运，但最终利用命运做到了一个母亲能做到的最完美的事……您没有必要辜负她的期望。”

    “母后的……期望？”沈凉轻声。

    “坎瑞亚已经灭亡了，一个如此强大的国度覆灭用来给您的母后陪葬，已经足够了。小天子殿下，您是稻妻的皇帝，是世界树的主人，是迟早能够号令大陆的神祇，如此伟大的未来向您招手还老记着我们的分歧干什么呢？”尼可深深的吸了口气，抛出最后的橄榄枝，“而我们能给您的利益同样惊人，一旦研究出开辟所有人都能连接新世界的办法，您也将是第一个能使用它的人，那个名为‘地球’的星球，魔女会将和您一齐见证。”

    她仰起头，期待的看着沈凉，想得到他的答复。在场的每一个魔女都将眼神投射过来，每一个都表情复杂，或是希冀或是哀求或是鄙夷，但无一不期待。

    垂落在脸颊两侧用发绳束好的白发遮住了少年的脸，他低垂着头没人看得请他的表情。作家安德斯多特忽然间有些犹疑，她是魔女里唯一一个体质只是普通人的，在沈凉压力下她支撑的最为艰难，而现在她也是第一个感觉压力减轻了的，仿佛从一直无法呼吸的真空里瞬间跳脱到了正常世界，她有些欣喜，感觉大概是不用打这一仗了。

    事实上魔女会的确坐视莱茵多特的行动，在魔女会看来莱茵多特身为人类能设计袭杀魔神是值得褒奖的疯狂行为。虽然安德斯多特也曾犹疑，认为这样可能会招致祸端，但莱茵多特认为坎瑞亚灭国将至，再大的祸端又能如何呢？

    她欲再说，便是“只有神能杀人，人不能反抗神祇这种道理？”“已经是战争了，杀死对方指挥官难道不是必要之恶？”“魔神战争死了那么多神明，多死几个又有何妨！”这种已然听不进去的论调。

    魔女会一向不干涉其他人的行动，尽管莱茵多特的研究颇为重要，但最终对莱茵多特的战争行为还是放任自流。本质上魔女们也不在意莱茵多特做了什么，她们只在意莱茵多特不能就这么死去……只要活着，魔女会的目的就能继续下去。

    为此和沈凉合作也完全可以，沈凉是异界神祇，自己就代表着魔女会的终极理想的可验证性。与之为敌是最差的结局，一个异界降临者本身就能带来足够多的“世界真实”，就像艾莉丝那样。

    总之，不你死我活，就是好事。

    安德斯多特正想着，忽然感觉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人说话了，她想舔舔干涸的嘴唇，而就在这一刻，她愣神了，巨大的恐惧有如一个黑爪那样攫住了她的心神。

    她动弹不得，她什么动作也做不到甚至没办法眨眼，只能听到酷烈的风声。

    ——风声？

    风声这么快？

    这一瞬间安德斯多特大脑飞速运转，然后她忽然间理解了，不是风声变快了，是她慢了。

    她的时间变慢了，她甚至没有察觉到，她的感官也慢了，风刮了十几轮她才能感觉到一秒。这是因为她的体感时间和现实时间脱节，以至于她根本无法控制身体，每一个大脑瞬间指令的下达需要几百秒才能被身体反应过来！就好像她的意识和身体被剥离开了一样！

    永恒！

    但此时恰好保持着凝视沈凉姿势，所以能看见沈凉的人，心中更为绝望。

    因为相对而言世界的速度快了百倍，每个人看着这个男孩，背景就都是如蟒蛇巨口扑咬前进着的大海，尽管海水无法漫灌进这片空间，可所有魔女都知道此刻那大海已经将整个因提瓦特淹没了！

    在用权能封锁她们的时刻，在她们现在甚至还没听见人们哭喊的时刻，她们知道这个已经癫狂的男孩杀死了每个人。斩尽杀绝！不留余地！一丝一毫的交流空间都没有，听了这么久的劝告也未曾打动他，就这么结束了……那么多生灵和鲜血！

    神明，这就是神明的杀戮，神明的考量！

    而下一刻，所有魔女都听见了沈凉的声音，这声音无关时间流速，平静而清澈。在被永恒固定前便盯着沈凉的芭比洛斯眼睁睁的看着他在飞速变化的世界里，漫不经心的端坐在米丝忒琳肩头，手里仍然把玩着他那柄秀气的梦想一心。

    同样的，魔女看见了男孩微微一笑，那笑容异常可怖，没有半丝他过往被吟游诗人传颂的明艳俊美。

    “我听你们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手痒难耐了，大道理什么的我也懂，可我是个感性生物，医生说我是enfp型人格，这种人一般不听别人的道理。”沈凉手肘靠在米丝忒琳脑袋上，姿态放松，“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先把人杀完吧，反正你们都跳出来了，那他们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魔女们惊呆了，但她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沈凉的权能使她们只能屈从倾听。纵然满心都是愤怒，可就像冷水泼头，面对这山一样沉重的威圧感，她们连反抗的愤怒心都升不起来。

    沈凉低下头，一个个魔女看过去，最后停在离他最近的尼可脸上。

    “你的演讲很精彩，是啊，合作，化干戈为玉帛，大家都能赢，赢两次，多好的合作。但是合作要分对象，你一上来就给我许诺未来，一边给我画饼一边又拿其他人威胁我，我当了一辈子殿下啊储君啊被惯坏了，只能吃软的不能吃硬的。”沈凉笑容明媚，“而且你好像误会了，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不重要，对，什么权势啊土地啊国政啊，什么稻妻皇帝什么征服大陆，非要说的话还不如你们洗干净自己主动躺到天守阁去等我翻牌子来的让人感兴趣。说什么我将继承了母后的遗产母后的希望……说的好像我是个谋权篡位只有她死了才能拿下天下的小鬼，让人生气啊，我和母后可是稻妻模范母子有幕府开具的证明。”

    他忽然不笑了，“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的，而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要，稻妻也好这个世界也好都一样。你们想和我谈判先得明白我是什么人，我喜欢的那个未来是我当个纨绔子弟仗着母后为非作歹的未来，不是我自己去拼命当个什么狗屁执政……我没那么大官瘾。”

    一片死寂，没有人能回答他。

    “你们把我逼成了疯子，却想和疯子坐下来谈交易。你们侃侃而谈命运，说什么‘雷电真的死亡无法阻挡’，说什么‘些许死亡和摩擦’‘历史在前进’……真是风度翩翩啊。可你们在对谁说话？你们以为是在对‘若日鸣神次尊小天子命’说话么，不，你们在对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说话。”沈凉淡淡的说，“我母后的死是命中注定？说白了就是拐弯抹角的说她该死对么？杀了她再对着她的儿子说什么她该死，人的情商怎么能低到这种地步？羽兔姐，我以为我已经够不会说话了。”

    “你只是很擅长气人，但你其实很会说话，至少你哄的大家都很开心。”米丝忒琳平静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