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妻是没有皇帝的。
从古至今人民的印象里,稻妻的执政机构是幕府官僚,而幕府体系无论如何变化,其最终领袖仍然只是一个垂帘听政的将军大人。
将军是稻妻的神明,稻妻的领袖,亦是稻妻最强大的武力支撑。将军通常不理朝政,治理国家是幕府的事,她只需要永远在朝堂之上端坐,做一个国家象征便好。
她强大超然,殊胜尊贵,她本就千世万代不变不易,故而不必与天下人争利或争名。
但有些传唱百年的故事里,那个少年皇帝的身容仍若隐若现。如此之多的野史杂谈和化外之民曾经信誓旦旦说过那个百废待兴的年代,以美貌扬名七国的男孩登基加冕,却以雷霆手段废黜幕府,罢百官,平世家,立三奉行,重建稻妻半壁江山。他的神力甚至凌驾于他的母亲,因为御建鸣神的雷电在面对子民时也会留情,而若日鸣神带着刀剑铁骑而来,胆敢站在他对面的人都要溅血。
所以他不自称将军,而是被所有人恭敬爱戴的称之为皇帝。
史学界对此充满了议论,很多人认为,若日皇帝的做法来源于他厌恶人类执政的幕府必然具有贪腐性,也有人认为他只是想建立一个一手遮天的幕府,他任人唯亲,朝野上下近半数位置都是他的女人占据。但有一点是公认的,皇帝和他的母亲不同,他必然亲自执政了许久,因为如果野史记录没有作假,他的时代反而是稻妻人民最为爱戴神明的时代,更是税收最少,经济贸易最繁荣,甚至没有东西信仰争斗的时代。
他没有朋友,没有世家大族的臣子,连天领奉行的大将都只能让自己的宠妃去担任。坎瑞亚战争后百年乱世,皇帝一手镇压世家,政策法条一意孤行,换得人民休养生息。
敏感的学者畅想那个可能存在的时代,那个少年神祇端坐高堂,整个国家只靠自己一人权衡治理。他已经没有朋友了,皇帝不需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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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日皇帝朝一百三十九年,至冬国,北都平原。
按照至冬的纪年法,这一年刮的是北风,也就是所谓的“凛冽杀风”。北风五年一次,其余四年风向从南向北,蒙德温暖的海风气候会带来欣欣向荣的南风,水草会开始长,很多平原会褪去白色,动物开始长膘。而到了凛冽杀风这一年,北都平原上的牧民还有村落民都会带着牲口到城市里避难,然后所有人在城里杀牛羊,卖皮毛,希望可以找到能住的地方。
北风一起,跟着就是暴雪,天色也会持续几个月都是阴沉的铁黑。平原上根本活不了人,雪深能让马儿埋进去。通常来说这几个月,除了一些特别有本事的车队能和外面继续通商,绝大部分的北都城人都不会出城,听外面世界的消息只能靠电报机或者一些同样有本事穿越暴风雪平原来北都城的外国人。
不过这也是丰收年,通常来说这一年北都城的人可以廉价的大量购入牧民的牛羊肉,因为城内也没地方养牛羊,不杀不行,这相当于也是让牧民来避难的一部分“税收”。所以这两个月来肥羊老羊价贱如泥土,每个酒馆都开了壁炉在里面卖烤肉,城市热烘烘的到处都是烤肉的香味,感恩至冬女皇的横幅贴在街道内外,每个市民脸上都萦绕着欢乐幸福的气息。
和其他国家比起来,苦寒之地的至冬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挺优越的。
外国的信息一向都不好,听说稻妻的小天子为母亲守孝百年后又颁布了一条天怒人怨的税法,叫“火耗归公”。以前它们的幕府征收钱粮时,只看最后国库进来的数目对不对,只要国库数目对了就行。为此地方官僚向民众征收税金时,会以运送与镕铸等耗损为由,多征银两,称为“火耗”。
而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天子居然废除了火耗,说该征多少就征多少,例如征税一万摩拉,就只允许地方官僚收一万摩拉,如果运送与镕铸过程出现损耗,就损耗吧,算在国库头上。
在至冬国的银行家们看来,这个简直是两边不讨好。所谓火耗说白了就是让地方官僚在征税时能拿一点油水,反正你国库也没少就行。而现在废除火耗,可地方官征税完怎么都得损耗一些,到头来你能拿到的税收比过去还低。
最重要的是这样地方官僚不敢多贪,总不能一万摩拉他只给五千国库吧?所以他收入也低了,那他作为你的臣子对你就更有意见。相当于地方官和你天子都没什么好处,唯一有好处的反而是那些本该征税的底层农民……你图什么?搞的幕府上下怨声载道你就开心了?
“现在稻妻搞的我们这些生意人也不好做生意了。”
“是啊,那个小天子开海运确实是好事,但是要求搞什么……七国贸易协定?太可笑了,居然说什么买卖就要有买有卖,我们出口过去就必须进口多少回来?”
“可笑至极,他稻妻一个农业国和我们工业国比这个?我们图它什么?图它稻妻的三彩丸子还是巫女裙?”
“你还别说,小天子主导的那个服装品牌确实不错,广告都打到至冬宫外面去了,就是感觉有点怪异,什么‘男人的衣柜,魔女之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给一个同时卖男装的品牌取名叫魔女之家,我上次居然还在男装柜台看到了女装!”
“是萨弗隆街那家吗,我大概猜到你看到的是什么了。那不是女装,那是小天子同款哥特修女风禁欲系甜酷宽松学院风衣——虽然确实都是女孩子买的比较多。”
“小天子同款不就是女装?再不然童装?”
酒馆里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
接着门被推开,寒风卷着雪花冲进来,吃着烤肉的男人们被刺激的闭了一下眼,揉了揉眼睛后纷纷看过去。一个身段高挑的白发少女把厚重的门帘拉到一边,领着另一个身材娇小些许,同样及臀白发的妹妹进入酒馆。
这种天气环境,街道上少见女性,更何况来酒馆这种粗鲁豪迈的地方。而这对白发姐妹的长相极为惊艳,大的清冷体贴,小的是冷漠萝莉,看一眼便知气质不凡。
不过这里是至冬国的首都,这里的酒馆男人们见识不低,同样知晓这种气质的必然是某些惹不起的存在。所以纵然惊艳,但起了歪心的并不多。
“来两份羊肉,要羊羔的,配火水两瓶,一份柠檬,一份火山盐。”
没想到先和酒保搭话的居然不是那个姐姐,而是那个只有最多一米五出头的小女孩,她随意的坐上高脚椅,敲敲柜台便熟练的点了菜,声音清澈悦耳,但并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那样奶声奶气,反而颇有些英朗。
实话说每个人都以为她是个外国的大小姐,但这熟稔的点菜方式太……不淑女了。酒客们甚至以为那同样是个冒险者或者佣兵,行为和外表出现了极大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