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真正站在深渊前,你才能明白面对那份深不见底的幽邃是何等的令人恐惧,而同样的,只有跟随着这位教国仲裁厅的掌权者,法芙娜才能感受到那种无机质的寒意,冰冷彻骨。
无数计划从这个人的口中信手拈来,很多甚至是毫无联系的人与事,等到最后尘埃落定,才猛然让人惊觉,其实全部都是通向这最后一步的铺垫。
他能将所有可以利用的人,利用到自己希望对方在的地方。对于他来说,没有后悔,没有懊恼,甚至没有失败!
只有一个接一个的阴谋,一个接一个的棋子被他送上棋盘,驱动着所有事物继续走下去。
女人只能用敬佩来伪装自己,在长袍人面前用讨好来挤占自己所有的思维余地。
“大人,对于我来说,教国与您都很重要,您对我的提拔与照顾,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可是教国又象征着我的信仰……”
法芙娜垂下头,拼命掩盖住所有可能的情绪。
“所以,你的答案是……”
“我愿意为您而死,也愿意为了信仰而死,但是如果是如今的教国……我不愿意为那些主教而死!”
女人的心脏在这一刻跳动到了她这具身体的极限。
她在赌,赌长袍人和教国里的那些红衣主教们不是一路人。
作为二处处长的文书,她能接触到的情报自然是浩如烟海。
虽然帝国情报局内部各处只管辖各自范围内的情报。
但是在某些方面需要合作时,大家也都非常爽快。
从去年开始,法芙娜敏锐的发现,负责帝都的二处和负责国内的三处,与负责教国情报的四处正在加深合作,似乎帝国正在有计划的处理教国内奸问题,而许多相关的低级情报,已经开始作为普遍教材给予情报局内的所有人进行学习。
而作为处长文书,她得以拿到不少关于教国的更深层次的情报。
教皇厅与主教们的矛盾日益严重,而主教们的势力已经大大压倒了教皇,愿意继续服从于教皇的主教已经十不存一。
甚至于教皇令出了梵蒂冈,还没有一个主教秘书的话好使。
原本是为了因地制宜传播宗教的教区划分。
如今正在撕裂教国,如果算上四处处长汉弗莱在教国苦苦经营几十年,才帮他们搭建好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官僚推诿制度,教国现在基本上除了内耗之外,已经做不成任何一件事请了——
如果不是都灵要塞还宛如达摩克里斯之剑一般悬在教国的头上,这些主教只怕是早就盘算着成立独立的国家了。
可是法芙娜有种感觉,这些主教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所有的局势始终尽在掌握——
只不过这并不掌握在那位教皇的手上,而是自己面前这位上司,仲裁厅的主事人。
这种感觉毫无道理,因为帝国情报局内部也曾不止一次的进行过高层会议,这也是汉弗莱主动提出的,让其他局外人也来推测和判断,看看教国这种局面,究竟是真的陷入了分裂,还是在故布迷障。
最后的得到的结论是,这些是真的,教国当真陷入了分裂。因为教皇厅只管理梵蒂冈,审判厅只负责针对异教徒和新教区治安问题,历史厅更是自千年前设立时就不问世事,唯一一个能在教国内部派的上用处的仲裁厅,却早早地拿到了独立行动权,不再向教皇厅负责。
但是法芙娜在和自己的丈夫闲谈完这些事之后,她却始终无法认同这个结论。
因为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掌管仲裁厅的,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存在——祂可是一直在筹谋着要彻底毁灭帝国!
毁灭一个比教国庞大数倍的势力!
所以女人坚信,教国现在的纷乱,一定是长袍人摆在明面上的谎言,用这份真实的谎言来掩盖真正的计划。
自己的上司,绝对是在把那些主教当成了棋子,肆意摆弄。
“很不错的答案,法芙娜。”
长袍人眯了眯眼睛。
“只不过,你的心跳有点快,你似乎有点紧张?”
“是、是的,毕竟这算是大逆不道的话。”女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真要说的话,光凭这些话,仲裁厅的同僚就足以将其作为证据将我扭送审判厅。”
“确实如此,不过没关系,就算有人举报你进了审判厅,你也会安然无恙的出来。时至今日,我们需要的人才,可不会允许损失在这种无聊的互相倾轧内耗之下。”
长袍人的语气再次变得像以往一样。
“唔,你之前不是说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尽管提问吧,我要忙的事情已经忙完了,正好有点时间再教你点新东西。坐吧,小家伙。”
“感谢您的慷慨教诲。”
法芙娜感激的抬起头,然后轻轻坐在了长袍人的对面。
“我确实有些地方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您会在奥古斯都这里做出这些动作呢?就好像您在刻意的抹去教国的存在?可是您不是说,最后老皇帝一定会把恨意放到我们身上吗?”
长袍人点了点头:“没错。”
“但是您今天的举动,不就是想表明,这次反叛和我们无关吗?”法芙娜发自心底的疑惑并无虚假,“这样会让老皇帝相信吗?可要是对方相信了,又怎么会对教国「恨之入骨」呢?”
“问题问的很好,法芙娜,你问到了关键的点上。”
长袍人非常自然的摆摆手。
“老皇帝不会相信的,他知道这些事情里一定会有教国在搞鬼。只不过是尽尽人事罢了,我希望老皇帝认为教国在这件事里使用的手段不多。
毕竟诛心的话,一个孩子发自内心的叛乱和我们教唆而叛乱,产生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至于皇帝的憎恨……呵,唯一能被拿来当复仇对象的大贵族们。哪怕是死的干干净净,也不能完全缓解的,所以最后一定是落在教国的头上。”
“至于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情,那当然是因为,一件事的三种对外宣传和解读,也是能用来利用三次的。”
法芙娜有点迷茫的看向自己的上司,什么叫一件事用三种方式解读,还能分开利用的?
“哈哈哈,这个表情,我想我当年第一次看见这种手段事,一定和你现在是一样的吧?”
长袍人哑然失笑,“没错,就是能分开利用,这种手段除了老师,也真的没人能用好了。”
长袍人拿起三张纸放在桌子上,指了指最左边这张。
“你瞧,关于奥古斯都的叛乱,这张纸是给皇帝的,也就只有皇帝一个人能知道全部的真相,上面详细的记录了一切,让皇帝明白,大贵族从小的蛊惑,教国的拱火,以及奥古斯都自己的欲望,掀起了这次叛乱。
这张纸上的内容会伤透了一个父亲的心。但是同样的,这绝对不能就这样对外公布。”
法芙娜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然后长袍人的手指向了最右边的这一张。
“这是给外面群众看的,上面只会写是贵族的阴谋,奥古斯都只是被利用了,这样一边能给自己对贵族下手准备好理由,一边还能稍稍为奥古斯都在史书上洗清一点——
毕竟废物总比叛乱父亲者好听……也许?总之不管怎样,上面都不可能出现教国的字样。
因为皇帝丢不起那个人,一个大皇子勾结教国来对付帝国,这是多大的罪行?怎么可能公之于众?”
长袍人的手指落到了中间那张纸上。
“然后,这就是那些达官贵族们拿到的消息,介于皇帝的真相和皇帝的谎言之间——大皇子的叛乱没那没简单,有商盟以及教国的影子。虽然没有大动作,但是显然是插了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