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怀疑这几天是在做梦,宋碧给她喂药,她没张口,问道:“现在是哪一年?”
宋碧端着木勺:“现在是太昌八年,娘娘。”
太昌八年,她刚到太子身边是元康四年,转眼已经是太昌八年。
她听见了佛寺的诵经声,还有钟声,手中握着一块硬物,是枚双鱼佩,那是贺兰玉的遗物。
她想起来了,现在是太昌八年,贺兰玉死了。
宋碧叹口气,服侍她喝了药,将枕头垫高了些。元佶侧了头去蜷了身窝着,闭上眼睛,她手握着贺兰玉的玉佩捂着胸口。
贺兰玉的气息缠绕在身体四周,一如既往的让人安定,平静,她的姿势如同沉睡在胎中的婴儿,拇指摩挲着玉佩,嘴里喃喃低语道:“殿下,你去了哪里呢?你还在这里吗?我感觉到你在,你回来了吗?”
她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接近,闭着眼伸手去抓,果然便抓着一只手。她好像抓住了贺兰玉的魂魄,素白的一抹影子,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眉眼,脸颊雪白。她拥抱住他,将自己埋在他清冽冰冷的的气息里。
“咱们还没有十年呢殿下”
她絮絮叨叨自言自语,没有人回答她,最后她赌气道:“好啊,死便死了吧,你是死是活对我也没什么差别,死了也好,死了我还能惦念惦念你,像这样亲亲热热的在一块说会儿话”
元襄掀开帘子进去,解了披风抖落一身寒气,近前去摸了摸她额头。
触感冰凉,元佶魂收回来,知道是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你这些天去哪里了。”
他耳朵坏了,几乎已经不大张口说话,崔林秀代替他口舌:“荆州,谢帷恐怕也活不久了,荆州要乱。现在朝中是张华,裴熠在主事。张华已经有八十多岁了,本要告老还乡,被皇后又是求又是劝的留了下来,不过老头子也不中用了,不过摆在那镇山辟邪;尚书台还是裴熠在把持,贺兰忞现在是大司马,不过宫中朝中一应事情都是皇后在替皇上拿主意,皇后这才几天,就把她贾家兄弟子侄抬举了个遍,朝中要职全让他们占据,这般嚣张,比当年楼氏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贾后的父亲,乃是鲁国公兼车骑将军贾容。贺兰玉当初讲给元佶听的那个故事,安道乡公带死士冲出宫门要诛杀贺兰氏□□,反而被贺兰氏所杀,夺取了皇位,这件事中功劳最大的就是贾容。当初杀皇帝的命令便是他下的,事后他封了鲁国公,升了车骑将军,女儿嫁给了贺兰氏做太子妃,又做了皇后,动手杀人的成济给安道乡公偿了命。
这贾容好处便是心狠手辣不要脸。当时元氏皇帝还在位,别的大臣就算给贺兰氏跪舔也不敢光明正大,还得顾忌着天子在上,这贾容却是豁的下脸也豁的下命,直接把皇帝给干掉了,虽然在大臣们面前臭了名声,但贾家也因他发了家。
元佶冷嘲道:“贾家人尽是草包,没一个能做事的,比楼樊都差了十万八千里。才不称其位,还想谋其政,会是什么下场还用想吗?贾氏不自量力,权欲熏心,不知收敛,她如此专横,恐怕是把成都王也得罪了吧?先让她得意,等她贾家嚣张到天上去,离死就不远了。”
崔林秀附和,元襄道:“眼下咱们要说服成都王站在咱们这边,只要皇上对皇后失去信任,要废贾后就轻而易举。”
他说话的时候几乎也没有表情,只是接替在崔林秀之后总结,虽然听不见,但对谈话内容了然于心。
崔林秀先告辞,元襄留下,手里捧着宋碧送来的药递给元佶。
他仍然是个白脸红唇的模样,脸颊褪去了少年的肉感,越发显出英姿勃发的男儿气概,浓长双眉,鼻梁挺直菱唇鲜红,军中呆的久,但皮肤还是天生的白净。他的长相就不是圆融柔和的,小时候五官就很锋利,现在越发明显。
不论他怎么掩饰,别人总能发现他的缺陷,他通过眼睛读唇语只能部分的弥补他的听觉,在视力不能到的地方,他就像个
可笑的蠢蛋。他如今沉默的可怜,出去就跟个哑巴差不多,偶尔张口说一句话,突然冒出一声,不知道的能把人吓着。
元佶跟他也不怎么开口了,两人无声交流。元襄扶她躺下,嘴唇轻轻吻了吻她脸颊。
最后他将下巴搭在元佶肩膀上。
每当他这个动作,元佶心都会揪起来,疼的无法言喻。元佶摸着他脸颊耳朵,只在心里发誓,她的阿襄,她要保护他,从今往后再也不能让任何人威胁他伤害他,只有权力,只有强大的权力才能保护自己和心中爱护的人。她没有力量,所以她才只能眼看着阿襄受苦,聋了耳朵,眼看着贺兰玉死去,而仇人还在嚣张得意。
元襄道:“只有咱们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