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祖上是江南人,其父刘子澄本是南朝文士,当年奉命出使北魏被北魏皇帝拘留,从此一直留在洛阳,再没能回过故乡,再北边成了婚还养育了一个女儿。刘子澄的诗在南朝时就颇负盛名,晚年羁留北地,诗中感伤身世,寄家国之思,风格苍劲悲凉,格调尤高,元佶昨夜特意找来读了几遍,此刻不谈别的,却说起刘子澄。
太妃叹道:“父亲生平最大的愿望便是有朝一日能回到建康,临终拉着我的手还在说,可惜到现在尸骨还葬在洛阳。”
她末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漆黑的眼睛向元佶,笑道:“你同你母亲一点也不像,也不像你父亲。”
元佶问道:“太妃认得我?”
太妃莞尔点头:“我当年也是在宫里待过的,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是庚寅年六月初三的生辰,你还有个弟弟,比你小两岁,他是壬辰年八月十九的生辰,我记得对不对?”
元佶惊讶,又会心了笑:“太妃记性真好。”
太妃摇头叹道:“也不好了,当年记性是真好,我当年在宫里,能背得宫中一百零八样点心的做法,兰台寺所有的书,上万册,篇首名目,摆放位置,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谁也难不倒我,现在却都忘得差不多了。”
她说起旧事突然有些感伤,问道:“你弟弟叫什么名字,他没陪你来?”
元佶道:“他单一个襄字。”
太妃问:“谁取的名字?”
元佶含笑:“是我给他取的。”
禅房外,元襄背靠着门站着,许久。他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一切都很寂静,他此时无欲无求心中空空荡荡,过了很久,里面有个小和尚出来,对他道:“太子妃请公子进去,有客人要见。”
元襄仰着门,仿佛没听到,那小和尚见他久久没反应,还要重复,他突然开口:
“不必了吧?你去回太子妃的话,就说我在外面等着,她们说话就好。”
那小和尚去回话,过了一会又出来:“太子妃让小公子一定去。”
元佶絮絮叨叨的同太妃讲起幼年在寺中的事,说起元襄,难过道:“是我没有照顾好他,当时发烧,我到处去求人找大夫
给他治病,没人理会,等到最后终于退了烧,却把耳朵烧坏了。这几年本好了些,在荆州受了伤”
太妃先还镇定,听到这里意外出声:“啊他?”
正说着,元襄已经进来了,元佶转头过去看他,太妃也跟着她也转过头去。
元襄并不接她二人眼神,只是垂着眼,往元佶身旁去。元佶等他走近,笑拉了他手眼神示意道:“给太妃请安。”
元襄只得听她的话撩了袍子跪下,那边刘太妃怔怔看他,有些失神,看他跪下连忙搀扶:“免礼,乖孩子,快起来罢。”
情不自禁似的抚摸了他脑袋,长叹道:“长的真快,都这么大了,模样真是俊。”又拉了他手,低头盯了他脸,小心翼翼问道:“太子妃说你生过病,耳朵坏了,你耳朵你真坏了吗?还能不能听见?”
元襄侧头避开她抚摸,低声道:“能听见。”
他在撒谎,太妃有些不解,又疑惑的目光问元佶,元佶只看着元襄若有所思,没注意到她。
她只得表情无奈的笑了笑,唤了元襄起身。
元襄往元佶身畔坐定,两人并着肩。
元襄仍旧是垂了眼没表情。
太妃看了他二人一会,找不到话说,末了叹一口气,向元佶道:“太子妃此番来找我,心思我明白,不是不答应,只是我已经离开洛阳十多年了,宫里的事情早已经不懂,也没法问了。我纵然想帮太子妃,然而心有余力不足,恐怕帮不了你们。”
元佶道:“太子殿下告诉我,太妃可以帮我,他临终前提起太妃,说太妃的曲子很好听,还曾教我。”
太妃伤感道:“十多年了,难为太子还记得我。”
元佶道:“太妃随我进宫吧,就当是陪陪皇上,皇上这么多年也还记得娘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