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遭那些围观群众这会儿显然也瞧出了双方人马之间的剑拔弩张, 纷纷往后避让,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无辜殃及。
“看样子, 这是要打起来了?那位少年是曹府的人吧?”
“没错, 是江宁织造府里的小少爷, 听说文才极高,颇为受宠……”
“可就算再受宠,跟两江总督的亲儿子相比, 身份上怕是也要吃亏吧?而且,江宁织造的地位虽然仅次于两江总督, 但毕竟还是官低一级, 他这不是给自家惹事么?”
“你不知道, 这两家人早就已经撕破脸了——先前那位新上任的两江总督初到江南时, 曾让江宁织造郎中前去扬州迎接,但那是当今万岁爷南巡时才有的排场, 官令是明文禁止不许越境迎送参谒的,所以此事自然被江宁织造郎中拒绝了,那位两江总督对此一直怀恨在心……我听说, 他上任的这几个月里,已经明里暗里找了那位江宁织造郎中好几次茬了……”
“原来如此……”
“……”
陶沝在一众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中护着太子挤出了人群, 正想继续往寺外走, 却被太子先一步拉住了——
“等一下!听他们刚才话里的意思, 总督府的人和曹府的人这会儿很可能都已经到了寺外,我们就这样走出去,怕是会立刻被人认出来的……”
陶沝一滞, 随即方寸大乱:“那怎么办?”
前有狼,后有虎,这摆明了是要让他们进退两难!
然而太子那厢略一思索,而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冲她露出一丝笑容:“别担心,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暂时藏身,说不定还可以替他们解围——”
他说完,径自拉着她往寺内深处走去,两人一直绕到某处地处僻静的禅房小院之外,才被守在门口的一名年轻僧人现身拦住,后者双手合十,低眉顺目地朝两人恭敬发话:
“阿弥陀佛!此处是云清大师的清修之所,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居士还是请回吧——”
而太子这厢也难得语出谦恭地朝对方回了个礼:“我们就是来此求见云清大师的!”
听到这话,那名年轻僧人立刻抬头在太子和陶沝两人脸上快速逡巡了一圈,随后又重新低下头去婉言拒绝:
“阿弥陀佛,大师今日不见客,两位居士还是请回吧!”
太子见状倒也没有立刻动怒,而是解下原本系在腰间的一枚玉佩递给对方:
“还请小师父将这块玉佩交给云清大师,就说有故人来访——我想,云清大师看到这块玉佩,应该会想见我的——”
他这句话说得信心十足,那名年轻僧人忍不住再度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次脸色明显犹豫了一下,方才伸手接过太子递过去的那枚玉佩,转身步入小院。不一会儿,他便从里面匆匆跑了出来,双手合十地朝太子谦恭行礼:
“云清大师让小僧请两位居士进去!”
陶沝有些惊讶对方前后的态度转变竟如此迅速,不由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太子,后者显然已经猜到她这会儿心里想问什么,抢先一步开口道:“那枚玉佩是上回来这里时,云清大师送给我的!”
闻言,陶沝的嘴巴一下子张得老大:“那……你这样岂不就暴露身份了么?”
“不会!”太子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平淡,“云清大师并非朝中官员,亦没有参与党派之争,不会跑到皇阿玛那里告发我的……”
说完,便拉着她直接跟在那名年轻僧人身后步入了禅房。
穿着一身海青服的云清大师此刻正端坐在禅房中央的蒲团上,圆脸,慈眉善目,看上去很有得道高僧的架势。他面前的那张小桌上摆放着木鱼和一本翻开的经书,看得出刚刚是在礼诵佛经。
见太子入内,云清大师那厢先是一愣,跟着便立马双手合十朝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老衲没想到贵人今日会到此拜访,先前亦没有收到任何通报,未能出门远迎,还望贵人恕罪!”
见状,太子也难得恭敬地朝对方回了礼:“大师何罪之有?我今次来江宁只是私访,并没有公开身份,今日来寺中也只是个人参拜而已,并未想要打扰大师清修,只是——”
话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目光有些犹疑地扫过此刻站在门边的那名年轻僧人,语气莫名添了一分凝重——
“……眼下之所以会冒昧前来叨扰大师,是因为有人在寺中恣意闹事,我不想暴露身份,却也不愿袖手旁观,所以才想请大师出面帮这个忙——”
云清大师自然是听出了太子隐在这句话里的另一层深意,当下立刻转向那名年轻僧人发话:
“既如此,那慧心你便出去瞧瞧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待会儿回来告诉我——”顿一下,又有意无意地补充一句,“凡在寺中肆意喧哗者,佛祖菩萨皆不喜,所求之事也必会打折,让他们各自安生些吧……”
那名年轻僧人听罢立刻无声地双手合十朝他行了个礼,跟着便悄然离去。
而他一走,太子这厢也再度朝座上的云清大师恭敬答谢:“多谢大师相助!”
“贵人客气了——”云清大师又念了句“阿弥陀佛”,之后像是才注意到跟在太子身后的陶沝,不禁一愣,“这位是……”
太子循着他的目光看向陶沝,目光微微一动:“她……是我愿舍弃富贵荣华、以余生相守之人……”
他说这话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没有什么明显起伏,但每个字里都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陶沝当即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仰头望向他,而云清大师那厢大概也没想到太子会答得如此直接,当下也不由地往陶沝身上多打量了几眼,下一秒,他的目光也跟着明显闪了闪——
“这位姑娘身上的气息似乎有异于常人!”
他说这话的样子看似不经意,但语气中却带着丝丝威严,细细品味,不难听出字里行间还夹杂着另一层深意——一言以蔽之,就跟骂她“妖孽”是同个意思!
但还没等她开口反问,太子那厢已先一步接了茬:“她得了很奇怪的病,我今次就是带她来江南求医的!”
“原来如此——”
听他这样一说,云清大师盯着陶沝的目光也变得更加复杂,话语间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但据老衲所观,这位姑娘身上的病症并非常人能医,需得成某些事方能化解——”
太子一怔:“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