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沝没想到暗道的另一头会是距离鸡鸣寺后门外不远的一间偏僻茅屋里。
此时此刻, 一个同样令陶沝感到无比熟悉的身影就候在那间茅屋里,是米佳慧。
她正神色紧张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而见两人及时出现, 她看上去像是立刻松了一口气, 跟着便直接引着两人往外走。
茅屋门外,一辆看似极其普通的马车就停在那里,包括此刻站在车前的那个身影也同样是陶沝所熟悉的人——师兄的那名小徒弟——陶然。
他今次显然是负责驾驶马车的, 而且他似乎也早就知道太子会把陶沝从里面带出来,所以在看到她的时候, 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 而是转身直接套马准备启程。
见此情景, 陶沝当场懵了懵, 一句话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她怎么感觉这是要去私奔的节奏啊?
“还能去哪?”一旁的米佳慧正要跳上马车,听到这话迅速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 率先发声,“自然是去城西的教堂啊!”
“什么?!”陶沝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教堂?!”
“对啊!”米佳慧那厢用力点头,“常言说得好, 千万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既然中式婚礼受阻, 那就改成西式的, 反正能被上帝承认的婚姻, 上天应该也不好反对吧?”
陶沝有些傻眼:“可是这样能行得通么?!”
“为何不行?至少,你家那位师兄并没有反对啊,而且, 这也是他自己提议的……”米佳慧答话的语气甚是理所当然,末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语带好奇地补上一句,“怎么,难道他昨日回去曹府时并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吗?”
陶沝听罢怔了怔,本能地想摇头说没有,但话才到嘴边,却突然想起师兄昨日里好像提过一句,说是太子正在做的,就是她所期待的事,如果提前知道就没有神秘感了,难道,师兄当时就是在指这个?
思及此,她立刻扭头看向身侧的太子,而后者这会儿也正在注意她的神色变化,见她突然将目光移向自己,他先是一愣,紧跟着目光便轻轻巧巧地从戴在她胸前的那根十字架项链上一扫而过,然后才冲她浅浅一掀唇——
“他说,你会比较喜欢这样的结婚方式……”顿了顿,又添上一句,“至于其他需要的东西,这会儿也应该全都备好了……”
他此语一出,陶沝再度怔愣,但还没等她想明白,人就已经被米佳慧直接拽上了马车:
“小桃子,还是先上车再聊吧,我们得抓紧时间,再晚就来不及了……”
陶沝被她这话说得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太子这时也跟在她们身后上了马车。许是觉察到此刻从陶沝眼中溢出的满满疑惑,他忍不住在一旁冲她出声解释道:
“他昨晚没告诉你么?我们得赶在巳时初刻前赶到聚宝门,他会在那里安排人手帮我们的马车放行,我们才能通过检查去往城西的教堂成亲……”
闻言,陶沝当场一震。巳时初刻?聚宝门?难道,这就是写在昨日那张请帖上的“巳初聚宝”四个字的真正涵义?
“……那么‘午正佛宁’又是什么意思?”
“噢——这也是字面的意思啊,在午时正刻前到达佛宁门——”米佳慧这会儿突然在一旁插话,末了还不忘强调一句,“否则,我们就有可能再也逃不出江宁城了……”
“为什么?”
“很简单啊,因为小桃子你和太子爷的婚礼安排在城西的教堂,从那里出城,距离最近的城门就是佛宁门,而且,你心里应该也清楚,眼下并非合适的成婚时机,加上西式婚礼又惹人注意,所以婚礼一结束,我们恐怕就得赶紧逃……”
虽然米佳慧解释得头头是道,但陶沝却忍不住提出了质疑——
“既如此,那为何我们不先逃出城去再成亲?”
米佳慧闻声立刻偷瞄了太子一眼,随即便压低音量佯装咳嗽道:“咳——我本来也是这样提议的,想说我们还是先逃到杭州或是更远一点的地方再慢慢成亲会比较安全,但是太子爷却说,为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先办完这场婚礼比较妥当……此外,你家那位师兄也支持太子爷的提议……”停了停,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不怕死地补充一句道,“要不,你现在劝说太子爷看看,看他是否会改变主意?”
一听这话,陶沝先是一震,跟着也立马扭转头,满腹狐疑地看向坐在她身旁的太子——
这家伙真的是她所熟悉的那位太子么?
如果说师兄支持先成婚后逃亡的举动那还情有可原,毕竟这样做对他会比较有利,一旦她和太子两人成婚,即便之后在逃亡途中遇到什么意外,对师兄的影响应该也不大,可是太子主动提出这样的建议,这就有点令人匪夷所思了——
至少在陶沝的印象中,这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可不像是那种会一味成全别人的主,而且他和师兄的关系,看起来也不像是非常亲密,他这次没反过来要挟师兄使用非常手段帮助他们两人逃走,这已经让她有些意外了,如今还主动做出这般有利于师兄的举动,这根本就不符合他以往的行事作风。
太子那厢自然也听到了陶沝和米佳慧刚才的对话,可他并没有吭声,包括脸上的情绪也没有出现什么明显波动。但碍于陶沝这会儿一直盯着自己猛瞧,他多少还是被她看得有些不太自然,于是也清了清嗓子,冲她平静反问:“怎么了?”
陶沝皱了皱眉:“你为什么要提议先成亲?”顿一下,“是师兄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不——”他果断摇头否认,半晌,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因为——如果这次再被抓到的话,我们恐怕就真的再没有机会成亲了……”
不知为何,尽管他说这话的语气相当平淡,就好像是在跟她谈论今天的天气怎么样,但陶沝还是莫名从他的话里行间感受到了那股深深的挫败感,以及,至死不渝的坚持。
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一震,随即便立刻陷入了沉默。
因为她突然清醒地意识到,师兄昨晚对她说的那些有无意义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太子昨晚并没有听到那位康熙皇帝对假太子——也就是师兄——说的那些话,加上刚才匆匆一见,师兄也来不及告诉他,但太子眼下却说出了这句话,摆明了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那位康熙皇帝会答应他们的婚事,甚至,他心里也很清楚那位康熙皇帝从未想过要放他离开,哪怕他主动放弃太子之位,对方也绝对不会允许他离开皇宫……
所以,才会出现师兄昨日代替他向康熙皇帝跪地求饶的那一幕。
难怪师兄当时会说即使没有期待的结果,也并不代表那样做没有意义,因为昨日的跪地求饶根本就是个幌子,虽是一出苦肉计,但其目的却并非是征得康熙皇帝的同意,而是帮太子争取准备婚礼和逃亡安排的时间。
思及此,陶沝立刻张了张嘴,想从太子口中证实她的这番猜测,但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